锦瑟无端
锦瑟无端
吴宏匀
香熏袅袅的雨天,和着咖啡的浓厚气息,站在高楼上往外看,天地苍茫,帘幕低垂。路上的汽车仿佛大海中的一粒芥子,飘摇孤独地驶向视线之外。
与好友倚在窗边,看上去她仿佛隔山隔水。我们俩经常是这样守在一起,各自想着心事,偶尔只是为了验证对方的存在才搭上一两句话。说者无心,听者无意。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锦瑟无端五十弦,锦瑟无端五十弦……”她突然发问,“喂!你说,锦瑟为什么好端端的五十弦呢?”
“什么?”我从雨中跋山涉水收回神思。
“为什么锦瑟无端五十弦?”
“什么?”
据说历代的高僧为了点拨徒众即时顿悟立地成佛,经常当头棒喝。我这凡夫俗子承她突然发问,猝不及防间只有怪她多事扰我清思。
“这是一个文学界不可解的千古之谜,因为锦瑟只有二十五弦,但李商隐却说锦瑟无端五十弦。”
“两只锦瑟呗。”我没好气地回答。
她居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之状:“呀,你破解了一个千古之谜耶!”
我忍俊不禁。黯淡的光线给室内笼上一层淡淡的灰色,明暗凹凸间,仿佛一曲怀旧老歌的韵律。她的眼睛清清亮亮,一如三十年前的校园初见。在相视的一瞬间,心中便有了无端的喜悦。
无端就是没有理由。如同风吹过林梢,雨敲打窗棂,行走在路上时突如其来的伤感,还有此时我们莫逆于心的喜悦。这世间大多问题皆是无端,说不出理由,却只能接受。
整理旧物时,看到一张贺卡,没有地址落款,却贴着邮票。上面是自己的字迹:步出城东门,遥望江南路。前日风雪中,故人从此去。我欲渡河水,河水深无梁。愿为双黄鹄,高飞还故乡。
想要寄给谁的呢?为什么又没有寄出呢?早就想不起来了。只是眼见写下如此的字句,恐怕当时也是用了心的。经以后的结局,却是压在收纳的最底层。
没有人参得透命运,何时启程,为谁停留,都在无端之中。远山千里,光阴百迭,蓦然回首,竟想不起是如何轻易的就度过了这岁月?只有在灯下翻看曾经写下的文字,我知道这就是曾经有过的幸福、伤感、迷茫和顿悟。
那一点不可琢磨的情绪,犹如青山断崖,永久地存于无端之中。经历,停留,回眸,如此而已。顾所来径,前路蜿蜒无穷,有星河灿烂,有知己欢言。
如果我说我曾经肆意放纵的爱过,你还会相信吗?
如果我说我曾经惆怅沉默的哭过,你还会惊讶吗?
如果我说我也曾相逢意气为君饮,也曾经有过破釜沉舟的等待,你还会感慨叹息吗?
如果,我说,这一切过往,我已经气定神闲的忘记,你,还会不会会心一笑呢?
文字的冰冷,大多因为已经是沉淀过后而清静冷峭。所谓锦瑟年华,便是你的生命中被容许胡作非为的那一段年龄。那时的你必然是被岁月宠爱着的,所以敢胡思乱想敢横冲直撞,敢肆无忌惮的挥霍和犯错。
我们总在追逐与错过的风雨兼程中慢慢成长,我们总是迫切地铭记,又不断地遗忘。锦瑟无端,也许,也可以理解为,那是一段没有理由却美好如诗的日子,那是一段过去了却可以含泪而笑的岁月,那是一段自己也信以为真的悲欢。毕竟,彼年浅浅的欢喜,他岁或成深深的羁绊。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