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错过这个春天

不要错过这个春天

邹健美

“我一直在想季节的转变，我今年不想错过春天，草变绿的那一刻，我要在身边。”《听客溪里的朝圣》中的这句话提醒着我不要错过今年这个春天。

“立春喜得晴窗好，为爱梅花写一枝”。立春时节须得“咬春”，咬住不放，不许春天轻易溜走。咬过妈妈亲手为我包的荠菜春卷儿，我就乘兴跑去龙游河看梅花了。天气晴好，暖阳高照，午后的风都是和煦的，河面上畅游着几对黑色的野鸭，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孩子们你追我赶地踩着自行车，摔倒了，干脆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大人们团团围坐在地面，惬意地聊天，看孩子嬉戏。有的逞强爬在了树杈上，有的用吊篮系在两树间，晃晃悠悠。这边的梅花开得正盛，但树身树枝瘦骨嶙峋的，地面干净得很，小草还没破土冒芽儿，梅花倒显得特别明艳，而且更有精神。

圈内好友的短视频：“听闻远方有你，我穿越龙游河梅林寻觅”惊醒了我这个梦中之人，原来梅花开了！“人勤春来早”，早就有人赶在我前面发现此处胜景，将自己的一片芳心交由春天了。对面守望的杉树林还是光秃秃的，剑一般直指蓝天，这边却是梅林春晓鹊闹枝头了。站在土坡上，深吸一口充满梅香的空气，满足地打开视频，对照此情此景，画面并无二异，就是这儿！但拍摄者技法高超，坡上坡下，移步换景，长短镜头交替，很有大片的感觉，音乐配得更妙“听闻远方有你，动身跋涉千里，追逐沿途的风景，还带着你的呼吸…”这首歌不知撩拨过多少善男信女去“远方”朝圣，沿途看景。

清晨，沿着护城河一路向西，城河两边的草色已然碧绿，直逼人眼，但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野草，而是人工培育种植的麦冬。当我耐心地真正寻得一处野草时，我几欲欢呼，俯下身来细看，那哪是草呀？只是若有若无、柔顺、细密的一抹青痕罢了。后退几步，定睛细察，才有丝丝缕缕、朦朦胧胧抹茶绿的感觉。乍暖还寒时分，抽青早点的草木格外让人青睐，毕竟物以稀为贵，待到万紫千红，大家审美疲劳之时，谁还来看遍地的青草呢？城河两边最不缺的就是柳树了：有的老树斑驳腐朽蛀成了树洞；有的突兀崎屈大腹便便如孕妇；有的盘根错节犹如座钟；有的风姿绰约如披着秀发的少女。但枝头若有若无的一抹新绿，才是早春时节人们的视觉盛宴，才是这个时节最稀罕的童真。可不是吗？一个小男孩儿在妈妈的引领下，指着河边的老柳树吟诵着：“柳树公公站岸边，细长柳枝垂水面……”

清脆的童音在水面回荡，叩开了这个春天行旅赋兴之人的雅兴。“又到看花时节谁与同行？”我正犯愁无人结伴看春呢，那孩童，那三两散步匆匆而过的路人，那倚栏独钓的垂钓者，那水面突突驶过的巡逻艇，那拿着竹竿儿的水面拾荒者，不都是我一路看春的随行者吗？

二十四番花信风之雨水花信，二候杏花。杏花粉，桃花红，梨花白，杏花是开路的先锋，需要它在料峭春寒中适时地挺身而出。杏花一开，春天就有底气了，得寸进尺，花赶趟儿似的，停不下来了，杏与“幸”谐音，家门里有杏花总是幸运的。当我回到老家，推开铁铸的大门，看到满树盛放的杏花，如出嫁新娘穿戴一新时，心头的喜悦油然而生，那花儿似白并非白，言红不若红，清秀，典雅，大方，樱桃小口般的蒂部，吐出的花瓣愈发素净。花开满树，层层叠叠，如花帘，似飞瀑，声势浩大，独占春风。我家那只肥肥的斗牛犬摇头摆尾地向我扭来，以示家中主人的安康与祥和，我便蹲下身来与它观赏这一树的幸运花。

惊蛰之后，那些蛰伏许久的昆虫将集体被雷声唤醒，春天就像一匹撒开四蹄的小马驹，一切都在向纵深挺进。先是白玉兰，担心黑夜再次捆住它的手脚，便迫不及待地举着白色的灯盏，站立枝头。然后就是紫玉兰，不甘落后，也提着灯笼出场了。园中的垂丝海棠还在准备着，它有着自身的节奏，拖着长长的丝线，顶端挂着个紫红色的小铃铛，在休止符中酝酿下一个节拍。让它粉墨登场时，它定会石破天惊。如哪一天“啪”的一声绽放了，她又化身为一只轻灵的梅花鹿，小脑袋在风中摇曳着，跳跃着，奔跑着。好友踩着她那袅袅娜娜的猫步，款款地来到校园一隅，弯腰察看垂丝海棠的花期。她用手抚了又抚，用鼻子嗅了又嗅，我擦肩而过，与她莞尔一笑百媚生，只有懂花语之人，才有这般的笑靥如花吧。

春分时节，虽没有动静太大的雷声，但那一夜的风大雨也大，足以摧毁盛开的大的花朵，尤其是白玉兰。“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没有什么时候比今年更让我痛彻地体会。前一天弟妹发给我老家园子外的玉兰花还是美美的：乳白色的着装，镇静而坚定，朝气蓬勃地盛开在湖蓝色的天空底下，高举枝头，铁骨铮铮，生机盎然，展翅欲飞。隔了一个风雨夜，我不放心它们，赶回乡下去看看。花朵已被狂风蹂躏摧残，丝绒般的花瓣上遍布揉皱的伤痕，如粉妆玉砌的白雪上溅上了点点泛黄的水渍，遍地落下的花瓣雨似乎诉说着昨夜的不幸。只有几棵迟开的紫玉兰幸免于难，仍紧闭着它似开非开的尊口，缄默不言。白玉兰树下我做了短暂的花之祭：你要做东风第一枝，你要的就是痛快淋漓，这十几天的花期就是你的一场销魂，风雨过后，你觉得够了，该抽身离场了，与你进场一样，毅然决然！无怨无悔！

这个春天，让我闻到最香的花儿，那肯定是吉香了。小区里、公园里、庭院里、绿化带边常有它圆球般的身影，花开白色，如皇冠一般，一簇簇，一团团，从枝头向四面八方分杈举起，花香四溢，比任何一种春花都馥郁浓烈。夜跑时，老远就能闻到它的香气，近前一看，像一个个乖巧的穿着蓬蓬裙的小矮人，在列队迎你呢。我以为它们是从白雪公主的童话里而来，它们勤劳朴实，花期很长，腊梅花儿将干瘪之时，它们替补登场，直到那些杏花、玉兰、李花、樱花都轰轰烈烈开过了，这才最后谢幕。那次我看到一个精致的妇人，坐在吉香簇拥的公园长椅上，静静地沉醉其中，路过她身旁闻到一股香气，不知是吉香的，还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个时节的雨是最寻常的，这个时节的花儿是落英缤纷的。“一袭杏花雨，几度杨柳风。”我常常在这个多雨的季节里，数度撑着如亭盖的雨伞，在杨柳依依的河堤边漫溯，让带雨的杨柳拂面，感触雨丝的清冽与滑落。谁能在花团锦簇之中读出世界的凛冽？有了凛冽，人类才可能纵横捭阖，驰骋千里！

饮冰多年，冷暖自珍，纵两鬓星星，不变少年心。独自寻春之时，脑中除了触景伤情，对往事的追忆，更多的跳不出对当下时局的忧思。

那些有硝烟的战争，那些无硝烟的抗疫，谁不在这个世界里苦苦抗争与坚守？正如那凌寒独发，一叶早春的花呀草呀，被寒风吹打，被冷雨洗礼过后，方更自珍自强了。

接下来的时节，清明，万物生长此时，皆清净明洁，已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