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斗帐挂香囊 ——记南通非物质文化遗产 芮氏香袋传承人芮兰芳（第一章）
红罗斗帐挂香囊
——记南通非物质文化遗产
芮氏香袋传承人 芮兰芳
第 一 章
战争是什么？这个问题抛给一个二年级的小朋友，很难要求她给出一个多么贴切又现实的回答。对于这个才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而言，她只想着要做好老师布置的作业就可以了。
小姑娘名叫芮兰芳，家里面是开药铺的，家境条件优越。不过话说回来，战乱年代能被送去上学的女孩子，有几个不是千金小姐呢？幸好小姑娘没有被家里惯出什么毛病来，和寻常穷人家的小孩子也能玩耍，丝毫没有公主病，倒也让人放心。
今天是抗美援朝的志愿军出发去战场的日子，很特殊，也很隆重，隆重到需要沿途都有歌舞演出欢送勇士们上路。芮兰芳就被安排在今晚的表演队伍中，半夜的时候到运河边集合，一边表演一边送战士哥哥们上战场。
“节目排练得如何呢？”今天的课是暂停的，老师也全身心投入到演出准备中来了，这让孩子们有一点点紧张，排练时动作也略显僵硬。
老师没有呵斥，他知道，让这些不谙世事的孩子们表演出气势表演出感情，何其困难！他安静地观赏到最后一个动作收手，用温柔的语气对学生说，“大家知道战争是什么吗？”
几个男生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天性，大吼起来，“开枪打人，好玩儿！”
哼哼，好玩儿？战争可一点都不好玩！他坐起身子，“战争是残酷的，它可以随意地让两个仇人或者两个武装集团兵戎相见，可以随时随地夺取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看着目光有些呆滞的孩子们，老师补充了一句，“晚上我们送行的解放军叔叔，有一些很有可能去了就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小孩对于死亡是没有概念的，但是芮兰芳却在那一刻感到脊背一凉——感性的孩子可以脑补出一万种画面，然后陷入深深的自我恐惧中。
傍晚，吃过晚饭，她躲在奶奶的怀里，“奶奶，我害怕……”
奶奶是一个传统的中国妇女，那个年代的女性，经历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洗礼，练就了铁娘子一般的坚毅。她搂紧了孙女，“晚上你要送行的是勇敢的志愿军叔叔，叔叔们很勇敢，你也要很勇敢才行！”
这或许就是中国人“流淌在血液中的爱国情怀”——哪儿来的什么基因遗传呢，中国人可以时刻团结一致，靠的不就是一代代人的心口相传吗！
时间快到了，芮兰芳换上了演出服，奶奶看出了她小腿还在微微颤抖。她害怕，害怕万一演出不到位，自己的表演送不去对于抗美援朝战士的鼓舞；害怕万一他们真的回不来了，自己的歌舞送不去最后一丝的抚慰……她真的害怕了！
小姑娘眼泪汪汪，月光透过去，晶莹剔透的样子。
奶奶从袖口掏出来一串紫色的香袋，将它系在孙女的腰间，“不要害怕，它会陪着你，陪你一起送志愿军叔叔们上战场！”
那是奶奶亲手制作的香袋，芮兰芳以前就见过的一些。虽然家家户户的女人，不管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还是已为人妇的夫人，都会做香袋，但是奶奶做的这个格外的香，这味道就好像是祖传老店“芮宝裕中药铺”里熬制的中药香，让人心神安宁。
去吧！
芮兰芳看着运河边上亮起的点点星火，冲着奶奶点了点头，转过身走进了夜的黑暗中。
为战士壮行的仪式很是特别，这最特别的一点就是时间，必须得是晚上！这其中倒没有什么迷信的说法，原因很是叫人心疼——若是白天，家里人远远看着自己家的儿郎奔赴战场，谁受得了？战争就是这样，哪怕是正义的光荣的，具体到一个小家可能就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芮兰芳站在运河边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八个小孩子按照先前排练的位置站好，踮起脚尖远远地看着。等运送战士的船一到，表演就将正式开始！
她低下头，香袋的味道愈发浓烈，让人舒心，就像是奶奶在耳边低语的感觉。
突然，远处的渔火传来了一声洪亮的呼喊，“嘿，我们来啦！”继而引来一阵哄笑和欢呼。
老师在舞台下喊了一声开始，芮兰芳和小伙伴们的表演就算正式拉开序幕了。
很意外，小朋友们此时此刻都非常的投入，虽然自己的观众在远远的河水上，他们依旧将每个细节都表演得淋漓尽致！
芮兰芳凝视着船上的人影，她希望可以记住每一个人，至少让每一个人都能记住她。这不是一个表演者想要为人熟知的冲动，而是作为一个孩子，对军人所能表现的最崇高的敬仰。
天实在太黑了，根本看不清船上的人到底长得什么样。芮兰芳轻叹口气，“或许他们看我也是一样，谁也没能记住谁！”
“嘿，是不是有香袋的味道？”船上传来一阵“骚动”，“确实像是有一点点味道，你们谁命这么好，家里还给专门缝了香袋带着？”
想当初，母亲都会在端午节时做香袋，家中人一人一个，各个不同，以表达不一样的祝福——年长的人，应当是“寿比南山”；年轻的人，应当是“早生贵子”；年幼的人，自然是“天天向上”。每年都带着，今年没赶上端午节就要离家远去，前路生死未卜，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再戴一次香袋。
“那个带香袋上路的，不管你是谁，羡慕你！”
哈哈哈！谁不是呢！
船上人打趣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大家撅起鼻子使劲儿嗅嗅，“不对不对，这味道像是舞台上的！”
芮兰芳羞红了脸，随后的一个动作都做错了。身边的孩子嘿嘿笑起来，芮兰芳的奶奶是制作香袋的行家，大家心里都清楚香味从何而来。
“喂！岸上的小妹妹，可以寄一个香袋上前线吗？大伙儿都喜欢着呢！”
“好嘞！”小孩子异口同声地吼了一声，随即就是哄堂大笑，只有芮兰芳憋红了脸在台上不知所措。
整个演出从这一刻开始算是“全部垮掉”了，孩子们此时此刻早就没有了所谓的纪律，开始和兵哥哥隔空娱乐起来。老师并没有阻止，倘若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可以慰藉参战的战士，那必定是童真，表演本身不是目的。
芮兰芳低头，右手摆弄着那一串香袋，一针一线都是奶奶的温度。耳畔，兵哥哥还在笑着闹着要香袋，他们也不过是二十岁左右的孩子。不知道他们是真心想要还是只为了逗趣，芮兰芳却下定了决心——要学，学着怎么做一个漂亮的香袋，她想让战场上除了硝烟和血腥之外，还能多出一点温馨！
“等……等着！”
这一声承诺，坚定却很微弱，除了她自己之外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