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罗斗帐挂香囊 ——记南通非物质文化遗产 芮氏香袋传承人芮兰芳(第五章)
红罗斗帐挂香囊
——记南通非物质文化遗产
芮氏香袋传承人 芮兰芳
第 五 章
药厂厕所的清理维护算不上到位,芮兰芳猛吸一口气,恶臭确实呛鼻子,但是没法子呀,长痛不如短痛。
这要算一算,在里头已经待了快一个钟头了,再久一点的话,工友们可就要怀疑上了!她赶忙绣上最后两针,草草收了制作香袋的器物走了出去。
没错,在里头蹲了小半个时辰,就为了偷偷绣上几针。没有办法,如今的世道早已经容不下这些风雅事物,就连文章字画都成了见不得光亮的存在。
芮家是开药店的,真要算起阶层算是个小资产阶级吧——1966年到1976年这十年间,可不敢说自己是资产阶级,往严重了说那是要掉脑袋的!
所幸芮家开的是悬壶济世的药店,加上平常与人为善,倒也没有受到太多的磨难。但是芮兰芳却被安上了一个罪加一等——原因就是她的丈夫小马。
马家在当时属于富农地主阶级,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一来,马家的家业是几代人妥善经营出来的;二来,他们也从未做过任何欺压老百姓的事情。然而,那个动荡年代,富裕成了原罪,不管你的钱财是否取之有道,统统当做反动阶级处置!
不但丈夫被相关人员抓了去,在黑屋子里一关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就连芮兰芳在家中也不得安宁。家里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自己的香袋、丈夫的字画和金石……所有的这些都被掳走了,真正成为了一个无产阶级。不仅如此,因为出身问题,芮兰芳受到了特别关照,自己所有的行踪,就连在药厂工作的一举一动,完完全全被人监视着——每天百无聊赖的工作,也亏得这些人有心情一直盯着,想想可笑。
作为一个传统手艺人,芮兰芳深知一日不练十日空的道理,再加上自己和香袋之间早就有了一种彼此依存的关系。所以,即使别人盯得再紧,香袋的瘾上来了那是怎么都按捺不住的!
于是乎,在“戒备森严”的药厂车间里,芮兰芳找到了卫生间这么个“法外之地”,忍受着恶臭在里面坚持自己的香袋制作。
“真是的,明明是件体面活儿,怎么搞得跟做贼一样?”
一个月后,丈夫被放了回来,可是夫妻二人的团聚却算不上欣喜,因为紧随其后他们就收到了下乡做苦力的通知。
在那个错误的年代里,除了认命和服从没有其他选择。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带着农具,跟着大部队一道,步行前往数公里外的地方劳作。
不得不说,作为富裕人家出来的孩子,俩人都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别说干活儿,连走道儿都一步一喘气了。丈夫于心不忍地看着她,“对不起,因为我,你受苦了!”
芮兰芳累得说不出话,只是摇摇头。
几天下来,这样的生活居然都适应了,人的自我适应能力确实惊人。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够从容地面对每天的长途跋涉和艰苦劳作,整个队伍中看起来疲惫的就只剩下芮兰芳一人。
领队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带着嚣张的气焰走了过来,“芮兰芳,娇生惯养成什么样子了啊?这么些天,别人都能调整过来,就你金枝玉叶的,掰不过来了是吧?”
芮兰芳没有说话,有的时候,忍气吞声也是一种智慧。
那家伙却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你说说,这要不让你们这些欺压百姓的地主们感受一下你们都不知道老百姓当年的苦!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吧?我告诉你,这苦才刚刚开始,没有头呢!”
丈夫小马忍不了了,正欲上前理论,芮兰芳一把拽了回来,“别和他解释,没用的!”
是的,没用的,那是一个本身就不讲理的时代,还指望靠着道理行走天下吗?再说了,原本躲着还能熬夜做一做香袋,这要捅了出去,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丈夫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轻点了两下头表示明白。两人牵着手一起听了一顿骂,视线落在远处的朝霞上,好美!
太阳总是会照常升起!
十年文革,夫妇俩相互搀扶,白天劳动晚上做香袋,经历的种种,不敢想象。不过,好歹是熬到了头,从床铺下面掏出香袋,上面淡淡浮尘,多了一点沧桑的美感。
“日子终于可以平静一些了,不是吗?”芮兰芳靠在丈夫肩膀上,“我继续做我的香袋,你把玩你的金石字画,咱们也该歇一歇了!”
丈夫轻抚她的后背,“是呀,十年了,该吃的苦都吃了,也算是看清楚了世态炎凉,该休息了。”
然而,有些事情就像是命理运数一般,既然芮兰芳在奶奶临终时应下了那一句,怎么可能在这纷扰凡尘中独善其身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