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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兵对战争的感悟

季健3年前 (2022-08-29)散文随笔2756

一位老兵对战争的感悟

张玉兰整理



当我看到一位东北战友写了一篇长长的战争回忆录时,这对我有了很大的启发,我想我也和他同过战斗,有过相似的历史,于是我就动起了笔,写下一本回忆录。

我从历史中走来,回味历史也是对历史进程中的探索。我经历了少年从军,驱除日寇,又战蒋军。当硝烟远去,动荡的岁月一去不复,在这平和的日子里,时不时总有那么一段挥之不去的记忆,酸楚大于快乐,回想起那时的经历,依然感慨万千,触到遥远的战争的感觉。于是,在我的脑海里,经常拉开战斗阵地的演出大幕,重新拾起沐血的故事和惊心动魄战争的碎片,记下了一篇又一篇人性与战争绞缠着的史事。

1942年,十六岁的我,似乎脱了童稚,在父母的支持下,毅然决然地去当了新四军。从此我背井离乡,踏上了革命的征途,加入了抗日队伍,刚出家门之后,当时在苏中战役中,跟着粟裕、陶勇后面(直属卫生队)参加了七战七捷,我(七个仗都参加)当苏中战役结束后,我们华东野战军就北上战斗。先从海安、边走边打:茭菱、涟水、枣庄、鲁南、莱芜、孟良固、鲁西南大突围、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上海、舟山群岛等一路打过去。(一直打到全中国解放)

当我第一次进入战场的那一刻,记得在一个夜间,形形式式的突然会不期而至,首先,耳闻了战斗阵地上划破夜空的拼杀声,也目睹了一片片横卧于黄土坡上拼搏者的死尸(包括和我同乡、同班一起入伍的许伯如战友,打如皋加力时,被敌人剌死)在这个夜晚,从战友们一个个倒下的惨痛中,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跨过了非凡人生的一道门槛,知道到了生死难卜,身不由己了。不然,我还沉醉在全国上下日夜欢唱的那首歌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于是,在我的心里,纠结了一个无法愈合的创伤,留下了一缕缕波涛起伏的惊魂。此时此刻,尽管天空还抹着几缕彩云,但是,环境不是昨天的环境,心境也不是昨天的心境了,梦也被炮弹炸得粉碎。从此,我的身心完全处在硝烟弥漫的世界中,跟随着战争形势的展开,从一个阵地到另一个阵地。当时的心中,真实而纷繁的竟界都是战争的感觉。也是这些絮絮涌来的感觉群,充实而丰富了我的心灵,并且清醒地迈开阔步,勇敢地沐浴在血与火之中,自觉地重组人生。当你一脚跨入战场,昨天已经解构,未来必经重构。

噢,当一个阵地战斗结束,不倒下的又上路了,又走入了第二天的故事。映着晚霞,伴着落照,队伍像一行幼小的蚂蚁,又颤颤巍巍,长路弥漫着古诗的萧索意味。

天又黑了,路伸在晦暝之中,隐隐约约。战争的夜,不但失去了灯光,连上苍也收却了月光与星光,一切都像泼了墨涂了漆。不知前面耸着几座大山,凹着几个深壑,身旁的山体山脚,不知险,还是美。战士们自编自唱,一边走一边哼着:“进了山东,吃的尖饼,包的大葱。山东、山西、山南、山北、山水、山路,除了山便是山,每天爬山下山,走在山路上,总是一边矗着陡崖,一边豁着深壑,耳边粗粗细细远远近近的飞机枪炮声不曾中断过。仿佛音乐作用人的美感,胜过了视觉的享受。直到现在,虽然70多年过去了,但在我的大脑里,永久留下了嗡嗡不息的飞机大炮声,(除了熟睡时不响)其他时间绵延不断地轰鸣声不断,就像一曲行军的背景音乐,我只听着就够了。

作为一个战士,不必瞻前顾后,不必打听身边的山名路名,也不知前方宿营在何“道”?何“洞”?只需紧跟前一个战士的足跟,他迈一步,我迈一步;他的步幅有多长,我的步幅也需多长。我的脚踏着前人的脚印,踏响同样的节奏,我这一刻的使命就完成了。就这样,一支行军队伍便谱出了行军的旋律,壮放了军队的雄威。甩开臂,带出风,就可在一种乐感中获得快乐。

我的队长彭志平(镇江人)十分娴熟于行军,精到于行军,总是压稳了步子,从不作突然的奔跑,倏然的停止。从不走得疙疙瘩瘩,坎坎坷坷。仿佛深谙行军的精髓,圆润了笔墨,走出了诗篇。我跟着他足下的节奏,像京剧舞台上跑“圆场”那么浑然一种流畅。至今,我对他怀着一份感念,可他离开我了。作为解放军队列中一名战士,行军是一种硬功夫。以我们的“11号”步伐,与国民党军美式装置的四个车轮子,在上千里的江山,从南到北,又从北至南的比赛行走中取胜!仿佛这就是中国式的战争。至今,虽然过去了70年,我的双腿还纵列着那时历练的肌肉,一抬腿还可携着风,奏起那时的旋律,找到那时的感觉。一个战魂很难倒下,也很难老去。可是在当时,今晚不似昨晚,前面总是时不时警示我:“跟上,往下传!”我也回头警示后随者“跟上,往下传!”倏然,气氛肃杀,天地死寂,人们敛声屏气,山与水也凝咽喑哑,山路上留下的只有我们的足音:刷!刷!刷!无限整齐,无限阔大,仿佛每一步都踏响了每个战士同样紧绷的神经。我恐惧而惊异,便睁大了惊奇的眼睛,去问山、问水、问夜色,终于耐不住去问分队长,“有情况吗?”他简短地回答:“跟上!”语气是命令式的,警告式的!是的,战场上,一个战士,只可听从命令,不可提出疑问,只可说“是”,不可说“不”。服从,就是战士生活中的准则。但当时,我涉世尚浅,童心尚存,心中也藏着“十万个为什么?”风起云落也想看一看,石头流水也想问一问,生存与死亡像警钟一样!一下一下正在撞击,听到的回声也是扩大了的疑问,我向路边扫了一眼,呀!漫长的行军路上,到处散落着背包、水壶、米袋子,好像一支队伍正在歇息,却又寂然找不到一个人影。人,都到何处去了呢?我已不敢再去提问,也许这条路正是一个禁区,你正踩进了军事秘密。可不是么,我正踩到军帽,解放鞋以及抛掉的一件棉衣,抑或一只茶缸。死亡的寂静在我眼前,我又告诫自己,这又是一个阵地了。敌人发现我们西移后,急调五个整编师尾追,并命令五十七师、二十师正面阻击想歼灭我纵和一纵于枣庄西北。上面传来强渡腾河的命令。黎明前敌机的轰炸,我目睹了战争的真实,也激活了我的感觉。直到现在,我只要在深秋的夜晚走在一条灰色的路上,我还能闻到一种战争的气息。从此,我也模模糊糊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并常怔怔望着说话的嘴,飞越语言障碍,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想像。

此时此刻,夜气如铁,冷而硬,锐而灼,一缕缕从我的皮肤上擦过。战争的夜,也仿佛是一种淬过火的金属。而脚步已疾如骤雨,一列队伍像黑暗的急流,除此,山不见影,水不出声,这个夜的世界也关了喉咙。无情的激流,从上而下……把我冲下好几里!已把我带入了死神的掌心,当我实在无力争夺生命的一瞬间,一根救命稻草,(无意中碰到一根小小的柴棒才救了我一命)。而那些不会游水的女兵和马都被激流冲得无影无踪包括我的班长。还有几个女同志在男同志的帮助下上了岸。渡腾河后,什么也没有了包括自己的鞋和上衣,有的只是喝了一肚子的混水。

队长彭治平转回头说:“跑步!跟上!向后传!”我也转回头:“跑步快跟上!向后传!”于是,一场急行军便拉开了大幕。这就是中国史上有名的(鲁西南大突围)

本来,我们在渡腾河前,身上的负重几乎已超过了体重,已经超过了极限,一种超负荷的沉重压缩着还未成熟的生命,骨骼过早地钙化了,身体提前粗壮了,而当时我们都未伸到自己渴望的高度,

上岸后,分队长失去了固有的节奏,把脚步完全撒开了,放长了,仿佛着力挣断与我们的联系,切去战友间那脉脉温情。可是,我若看不见他的背影,又向哪里寻找这支队伍?我又把身后的队伍带向哪里?“快跑!向后传!”几个女同志也真正走不动了,她们讲:“有苦难言呀”事后听说她们月经在身,但爬也得爬,一定要跟上,因为每个人就像一根链条的环,一个环也不能缺失。于是,我帮她们背上了背包,展开了脚步,像一只张开了翅膀的雁,保持行进的队形,紧追不舍。一会儿,我腹中的一切都好像移了固有的位置,上下翻搅(因为喝了满肚子的脏水)胃与肠都痉挛而颤抖,在疼痛中而恸喊!不一会儿,我开始拉肚子了,时隔几分钟就要拉一次,每走一步,腹痛难忍,说实话,当时我渴望倒下死去,像路旁那些牺牲者,甩掉身上的背包,水壶,米袋子痛痛快快地闭上眼睛。我已经不惧怕死亡了,像颗流星,一颗陨石,落入了荒野,被人永远忘记,我已耐不住此刻生命的痛苦了。我的灵魂在身体的奥窍里哭诉着,犹疑着,似乎我正在眩晕,正在坠落。但是我仍在飞跑着紧随着前一个奔跑者,一步的距离都没有拉开,每拉完一次肚子马上飞跑归队,仿佛有一种磁力在吸引着我。不知跑了多久,我对分队长说:“我又要拉肚了。”他毫无商量并斩钉截铁:“跟上!”这又增添了我另一种痛苦,一种负担,但还是跟着队伍。不知跑了多长时间,多远的距离,看不到任何路标、路牌,你惟一的意念便是跑!但一条大河从身旁汤汤流过,一河的卵石从脚下磳磋响动,这一切仿佛绘了一幅行军路上少见人间的风景,总该挽留了我们的脚步。但此刻的队伍好像疯了、狂了,舍命忘死地更急速奔跑。跑着跑着,我仿佛轻松起来,自由起来,想了想,才知道,原来我脏腑的绞痛与痉挛已经消失了,平复了。一切都复归原位,又给我输氧,供热了。

跑,仿佛已成为生命的需要。杀场,是否也在满足一部分人的生命运动呢?这也是一个问题。后来,我才知道,一个长跑者都会遭遇一个疲劳期,它会折磨你,阻挡你,像一个断崖、危峰矗在面前,看似生命到了尽头,其实却是一种欺骗。只要跨过去,便看到了坦途。这恰应了那句古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首诗一直活着。

  以后,我们常通过封锁区或敌机的炸弹封锁线。糖葫芦似的一串串出膛的迫击炮弹封锁线,以重机枪的子弹近距离封锁的,以探照灯封锁,那种照明弹霍亮得能看到地上一根针。在这样光亮的封锁线下,我都作好了充足的精神准备,应对肌体的痛苦,应对生理极限,只要不倒下,就在大步奔跑的时候生命便完成了一次超越,回头再望来时路,仿佛已是此岸彼岸之隔。可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仅仅十八年,算是青少年,而却以这一副细骨嫩肉对抗战争,是幸还是不幸呢?

这一次,我们跑了一整天才坐下休息。我的军帽军衣在渡腾河时全丢掉了,仅有的内衣也湿透了。我坐在地上喘息了很久,才好奇地问:“为什么要这样跑呀?”队长开篇鸿蒙给战士们一个解答:“通过一个封锁区!”这句话明晃晃的在骗我们,实际是在突破围攻!后来才知道,这就是中国战争史上最著名的“鲁西南突围!”这一过程,至今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直到渡江后,我找了一张地图,手指在我们走过的,战斗过的山山水水、村落,寻觅了很久,回想起,当轰炸机仄着翅膀把炸弹朝这座山丢下时,一下子便触到了我的痛点,常常跑肿了关节,而我们的三团,正迎着纷纭的弹雨从山下通过。我们一面行军,一面倒下,那散乱一路的装备正是牺牲战友的遗物。我渴望把牺牲者一个一个记在心上,但历史又常常忽略了他们的名字,甚至倒下多少人也是永远的末知数。这个无所不在的“数”,竟迷幻与困惑了我的一生。我常想,人,不愿舍弃真实。每每急行军仿佛接受鞭打,刺椎。而每天一百多里的正常行军却更磨人、炼人,更淬锻你的脊骨、关节,甚至脚底板。上山时,前倾着身体,颈子像一只架上轭头的牛。谁都不敢抬起眼睛去丈量那耸在星空里的极顶。因为怕那距离,那高巍会顿时消了你的勇气,泄了你的力量。这时,在气喘吁吁之余会渴望下山,直起身下山已成了上山人虚幻的境界。谁知,从极顶下山的时候,转瞬间,脚下又像钉了无数铁钉,火灼灼的疼。此时,又蓦然反悔,重新肯定上山的优越。一路上,总在二律背反,总在一次次否定。在上山下山的变奏中,在战友以血谱就的乐章中,每一夜的黎明都可落脚一个宿营地。在每晚行军的尽头,年老的炊事班长已烧熟了一锅高粱米饭,烧热了一锅烫脚水,我们赶紧摊开救护包,用酒精擦洗了针头,理好马尾线。吃饭、烫脚、挑脚泡,该是今晚一个最美妙的享受。之后,就可以在山坡上、树林里互相拥挤着入梦了。不管环境多么酷烈,我们都可以把自己带到现实之外,回到心底最向往的地方。这一切的到来,常常靠恍惚于树木的一盏油灯来确定,一豆灯光便是营地的象征。因此,这豆灯光便具有非凡的美丽,非凡的诱惑,它红晕着似真非真,忽闪着时隐时现,你双眼捕捉它,却神秘不见了,你正失望,又蓦然落在了面前。它呼唤你、拯救你,仿佛疲劳顿消,大踏步朝灯光走去。

  有一次,这树林的灯光更加诡异了,它且近且远跟踪你,又始终与你保持一段距离,怎么走也接近不了它;你正沮丧它的失去,忽而又让你兴奋起来,因为它远远地摇曳在一棵树旁等着你。我怔怔地望着它,却终于又跳动了一下就此消失。我再次寻找它,却黑暗如海,无边无际,我再也找不到我们的宿营地了。一时竟觉灯光如鬼火,跳动中全是欺骗,全是虚幻,除了全身的负重与疲劳,一点牢靠的都抓不着。如此的念头一出现,我就像一个小孩子泪水纷纭,甚至脏腑与骨头都在哭泣。我一下子便崩溃了、塌陷了,步子沉重,脊骨解构,肌肉松懈,再无力前进一步了。我是不是要掉队呢?我问自己,是一种考问,鞭打,一种重新的自我动员。当我流完泪,又开始对自己的重组,再造,再次挺起脊梁,甩开步子,耸一耸背包,同时斩钉截铁地对自己说:再不相信灯光!

第二天夜行军,又一盏灯光且近且远地在树林里出现,我转过了头,向别处放远了视线,并发狠地无声说:我不相信!的确,在北方的战场上,黑暗是最可靠的。它掩护你,又解放你,不但可找到宿营地,还可找到舞台,演出纷繁的戏剧。是的,那时的我们不但把灯光裹得严严的,而且也没有悠闲抬头赏月的机会,我没有留下战地赏月的记忆。正好一次刚刚到一个宿营地,在山坡上与下半夜的月亮相遇。它硕大如轮,烧红了山的轮廓,水的光波,而且久久地立在两山之间等着你。猛然一望,那红晕好像也有思也有情,也有亲昵,也有爱恋,跟随你,安慰你。作为一个军旅者,只能在梦想中,仿佛多了一个与家人同月、同宇宙亲密接触的机会。此时此刻我是多么的激动,而带来的激动漫延到我的身心。从此,月光是我终生的钟爱,尤其是深夜的圆月,能给我无穷的想像,又可找到“归”的感觉。

可是,以后的日子里,风雪严寒,日日夜夜离不开硝烟炮火,越演越烈,无论频繁换防,火线上的奔突以及死亡地带的演出。奔跑不息,跑呀,跑呀,双脚的运动谱出了主旋律。已到了寒冬,却又绵延了数天的大雪,没有棉衣,而我们正在奔赴前线的行程中。不久,雪深至大腿根部,每迈一步,都需要艰难地把腿从雪的深处拔出来,再插入雪的深处。如此反复,裤子浸湿了,又冰冻了,割破了腿皮,血流在了雪上,却找不到痛的感觉。而走在我们前面的队长反而把裤腿带解开,把裤腿一重重卷上去,把赤裸裸的双腿向深雪里插去,去抗击负累?老同志是小同志的榜样,我也卷起了裤腿,露出了红红的双腿,挣脱了冰冻裤管的阻碍。可是,到达目的地之后,腿已麻木了,青了,硬梆梆的,顿时仿佛找不到自己的腿了。老班长的经验赶快用雪去搓搓,不知搓了多久,才由青转红,慢慢才恢复了知觉,而且是一种又痛又热恸彻骨髓的感觉。后来我的腿患上了静脉曲张,像蚯蚓似的爬满了我的双腿,战争结束之后,一根根开刀了。这种痛苦,是战争留在我身上的一种根据。

回想我的青少年时期,基本是在战场上渡过的。从16岁到32岁我亲历了残酷的战争,成为一个军人和战友们冲锋陷阵,枪林弹雨之中,轻伤不下火线,呼吸着被硝烟烈火污染了的空气,看到负伤者的鲜血和牺牲者的死尸……享受胜利的喜悦,背负失败的沉重……酷热、严寒、暴风雨、大风雪、饥饿、疲劳、祝捷会的豪情、掩埋战友的悲伤。我体验到了死,却蔑视死亡。执著认真地对待人生,以个人的自觉精神,并能从精神升华中吸取馨香。战争就是杀戳生命,战争又教会了人们珍爱生命。从生死战场上走过来的我,人生价值得到了升华。

我回忆的感觉客观而准确。朦胧中的未来,惋惜中的伤感,胜利后的喜悦,其英雄主义精神、爱国主义精神无不感染着我,并激励着我。我的伤感与惆怅,像薄雾般淡淡地笼罩在我凄美苍劲的日记里,我品味着战场上生与死的历程……说实话,我用一种难以想像的唯美心态,大方自然地敞开了自我的心灵,对战火中的青春回味着,对以往战场上峥嵘岁月记述着。我重新感受和审视战争的悲剧,凸显着个中的人性内涵,附丽着辉煌崇高的悲壮之美。

通过多年的冲锋陷阵,仿佛就是在不停地冲杀中丢掉了恐惧、脆弱,也丢掉了自艾自怜和多愁善感,我一再深思而悲壮地展示遥远的过去,也表明了我更深的心灵内涵与沉郁的情感负荷。我虽然人到晚年,依然想像如潮,情感深挚,斑斓多姿,灵动鲜活,具有很强的张力。看似乎是平淡的回忆记录,却力透纸背,刀刻于心,孕含着慷慨悲凉的凄美。不过,我的挚友们都殷殷劝慰我说:“老鞠呀伙家,我们都老了,对于不愉快的事,无论过去的或现在的不要挂在心上了,什么事都要放得开,剩下的时间就该玩玩吧”。是呀,人生如环,坎坎坷坷一路走来,现在的任务,就是定期去医院检查、取药。

2014年6月1日我走进了江苏鼓楼医院,第二天,以一种非生命的力量,扩张了我心脏阻塞的血管,把血泵入日益衰颓的肌体各部位,苟延我的生命。现在的我,除了表现按时服药,就是散散步,甩甩臂,快乐地延缓着节奏,拉长着最后之旅。老人也有老谋深算,也有软枪柔剑,老人并不是一个彻底退却的群体。不过,我认为记录下战斗中的点点滴滴,是我的生命与情感的一种形式。进入老年以后,对那种人生的况味、思绪的悲怆,总想留下一点有阅览和留念价值的起起伏伏的文字。作为老年,我有些柔气和灵动;作为一个老军人,又有着苍凉与凝重;但作为一个曾经经历过战争的战士,却又涌动着年轻时那种战无不胜的激情。直到现在,我的心里,仿佛对两种死亡最觉凄绝与哀伤,也最含有悲剧意味。其一,是刚上战场便倒下,和我一起从村里出来的小伙伴许伯如,第一仗便倒下牺牲了。其二,在停战前夕阵亡,这两种是战争中最撼人的死亡。让活下来的人永远痛惜。并用一生的时间去怀念,悲情戚戚,叹息悠悠。如今,我虽然已经苍老,但没有患老年痴呆,记忆还十分鲜明,直到现在只要我走到一条灰色的土路上,见其路旁匍匐类的植物在晦暝之中,顿时幻为散放的背包,军服……而低哀的吁叹似乎还在这夜气里起起伏伏。我又想到,在那没日没夜的行军路上,谁也不去计算时间,反正人生就是以沉重的脚步向前迈进。而它的时针又是艰难、曲折、崎岖与坎坷的“合金”,拨动沉重人生的时针无疑是一曲悲怆的歌,一支慑魂的曲。有人说我傻,“你这是何苦呢,当年没人逼你冒着生命去受这个罪”。然而我想的是:“日本人已经侵略到我们的屋檐下,假如没有人勇于和他们去拼斗去牺牲,大家都在东躲西藏,都在退却和徘徊,躲不掉的老人小孩都被他们杀了,南京大屠杀一下子杀掉我们三十万手无寸铁的无辜人民啊!如果我们年轻人不起来反抗,我们这个国家会是个什么样子了”。

记忆,似乎是自己存在的依据。我认认真真地写了战争中的十几个春夏秋冬,写战场上生与死的感受。其实,儿女们早已劝我要像拔出泥淖一样从各种纠结中脱身,以一种悠然自如和一种漫步的姿态以及漫不经心的情致做冷眼旁观者。但我做不到,我问:你们要我蔑然于世外吗?还要我抛却了记忆?不再寄身于是是非非,还要麻木了感觉?那我的身存之地在哪里呢?

我思故我在。这是一个德国哲学家笛卡儿说的。但却痛切地启发了我,否则,我在似梦非梦中,不知是人,还是物,不知身处何时何处,是否仍然活着,我必须反抗遗忘,恪守记忆,激活感觉,是我最后的使命,不然,活着、长寿有什么意义。这也许是题外话了,但是,只有经过一番重新自我确认,我才能从沉沉历史掩埋中死而复苏,从麻木的生命中找到活生生的自我。是的,通过感觉才让我了解一个真实的世界。仿佛战争就是一翻行走,终于走出一段铁血生涯。所幸,战场上我没有倒下,带着战争的记忆,一直活到今天,九十多个春夏秋冬了,拿着穿越时空的望远镜,还没望到尽头呢。

上面所说:“所幸,战场上我没有倒下”,这似乎在庆幸自己活了下来,不,在这几十年的历史长河中,虽然我活了下来,但一直在为我们牺牲了太多太多的战友们而悲伤,当时许许多多的伤者,经我包扎后仍不肯下火线直到牺牲。一想起他们,心情很不是滋味,不过,他们这种为国为民的英勇献身精神多么的可贵,他们的内心无不蕴含着一个为国为民坚定不移的信念,他们是为全中国的解放而英勇牺牲的,是为全国人民今天的好日子而牺牲的,这种巨大的贡献,直至现在,每当我想起了他们,就把我带进了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促使我要对现在的年轻下一代多说几句,让他们了解那生离死别的场景,那令人心痛的画面,让他们认识到今天的好日子来之不易;让他们知道那些勇士们心灵的可贵;让他们了解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为别人的幸福生活竟然献出自己的生命。我们永远不要忘记他们!要他们把这些可贵革命英雄精神记在心上。做一个活在精神上的人,让自己为建设祖国的人生有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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