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陈曦霞
风平浪静
○陈曦霞
昨天,就算我将自己穿得像只棉花包,但风从脸上刮过,还是像刀刮一样。天气预报当晚凌晨温度-6°,那这下午的大风就是提前的路演了。
父亲还是跨上他的小电驴去药店买药去了。
一人限购一盒快克,排在父亲前面的人可以刷医保,轮到父亲时,说不能刷医保了。我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也不知道父亲当时有没有和对方理论,按照父亲的个性,估计是要说几句的,奈何父亲的耳朵不太好,对方说什么他也大概听不清原因。不管如何,总算买到了。
以前是“手有余粮心里不慌”,现在是手里有药心里不慌——这TM的新冠真是生生要将人逼疯了。父亲身体没有不舒服,但现在这疫情像一把倒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可能砍到我们任何人的身上。还是准备一下吧。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小陈终于接到了学校发来的“统一线上教学”的通知,竟然有点欢天喜地:寒假模式提前开始啦!他笑眯眯地看着躺在墙角晒着太阳的串串二毛,然后拎着拖把到厨房拖地,一边拖地,一边避让着我:妈,我这里在拖地,你在跑个不停。还有,客厅里我刚拖过地的,怎么有了几只黑脚印?
“我的,我的,对不起,对不起。”我在准备泡茶,依然像陀螺一样跑个不停,路过他身边时,顺便钻到他怀里给他一个拥抱,道个歉。小陈一声叹息,不理我。
父亲去我二表哥家转了一圈,拎回来十个老酵馒头,一到家就在到处找小陈:吃馒头啊!刚下笼的!还暖和的!
小陈慢悠悠走过来:什么馅儿的啊?
父亲说:萝卜丝和肉的。嗯,我过两天也准备去馒头店加工雪里蕻馒头。
小陈伸手拿出一只馒头。
父亲坐下来,喝口水,对我说:你二表哥微阳了。
小陈楞了一下,看看馒头,看看他,然后继续吃。我看看父亲,继续往桌上端菜,准备吃午饭。
中午的阳光洒满了厨房,父亲吃好饭,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前,面对阳光,开始吸烟。我在厨房最里侧洗碗,抬头看着父亲的脸色黑而红,疑惑地问他:爸,你发热吗?怎么脸上红红的?
父亲回答我:晒的。
我哦了一声,继续洗碗。
父亲突然发出笑声:你从哪里翻出来的额温枪啊?
小陈的声音从我看不到的房门外传来:爸爸抽屉里的啊——这东西怎么没有数字显示啊,天冷就不灵光啦……哦,室外温度太低,我来晒晒它。
小陈手里举着一把额温枪,像举着一把左轮手枪进了厨房,在屋内阳光照射进来的地方将额温枪预热,并不停地在自己的额头上比划着测量体温:36.4°。
我跑到他面前,抬起脑袋,小陈低下头,将额温枪抵在我额头:36.7°。
我说:赶紧给你爷爷测一下体温。
“37.7°。”小陈的声音高了一度,我也配合着发出诧异的“啊?”
父亲笑了:太阳晒的。他接着说:前几天我一大早去如城给二毛买鸡头鸡颈,上公交时测温度34.2°,我说“我是在发寒啊”,司机都被我逗笑了。
我继续低头洗碗。
“二毛10°!”小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父亲说:不对,一定是你没找到量它体温的地方……
我几乎一个趔趄趴到水池上。
不要抬头看,我都知道这一老一小在怎么玩:七十多岁的老头儿,我的老父亲,高高大大,脸色被太阳晒得黑中透红,唇间叼着一根香烟,眯着眼睛,将浑身脏兮兮又呆头呆脑的二毛逮在手里,二十多岁更加高高大大的小陈,我的儿子,白白净净,此刻弯着腰,瞪着那双温良的眼睛,手持额温枪,抵在二毛毛发微卷的额头,看着额温枪上的温度……
此时的二毛一定是龇牙咧嘴着,虽然它并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罪,要被这一老一小用一把“抢”抵着脑壳,但他一定开心得不要不要的,因为它最喜欢的这一老一小都陪在它身边,它盯着门前竹杆上挂着的一串串香肠,心里想的是:要过年啦,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