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二十七)】卢庄旧事——陈中锋
卢 庄 旧 事
○陈中锋
(......接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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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大会是在高庄东河南的一处刚平整好的荒坟地上开的。
那片地在西乡很有名,大约有三百来亩,四周长着稀稀疏疏的乱草和杂树,中间却是斑驳崎岖的泥垛。西侧不远有一条小河擦边而过,其实那不是一条河,是一段狭窄的断壑。旱季,那里没有水流,只是大地的一条裂缝。在雨季又成了一条湍急的河流,由此,人们称那里叫裂河口。
裂河口不知何朝何年成了西乡的一块公共墓地,里面的尖坟士丘层层叠叠,夜幕降临多有野狗猢獐出入,梅雨时节,天色渐暮,磷火便随风出没,绿光点点,被无形之手东批西拉,着实让人恐怖。
这次,区公所动员了上千人,人拉肩扛,十几天就让这里平整通达,还搭了简易的台子。
和尚早早赶去,但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他拼了全身的力气向前挤,想让朱瑞看到他,心想,靠近了,她若见到自己,一定会心安一点点。
远远望去,台上就端坐了几个人,其中有个人站起身,用硬纸板卷成的喇叭,喊了几句话便押上了四五个人,其中有朱瑞,她头顶着纸糊的高帽,两边还有几条飘带,单薄的身子被后面两个女民兵揿得半弯着,如风雨飘摇中的白无常。她闭着眼睛,当然也看不到和尚,身体瑟瑟发抖。
少奶奶失去了往日的端庄!
转眼之时,和尚猛然揉揉眼睛,伸着头向前探着,那不是胡叔么,又上来一个,那是卢家最小的少爷,也就是卢家四兄弟中"吉庆有余"的那个余生。
余生小时候,和尚见过几回,都是匆匆忙忙之间,余生又是个讷于言语的孩子,形象有些模糊。只知道前两年胡叔潜逃的时候将城里的生意全给了他打理的。
眼前,余生看上去年轻得很,应该是刚成年,他高挑个儿,显得有些单薄,但眉清目秀,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只是被剃了头,光头被后面的人揿得很低,很低,在宣布他的罪状时,那头颅又被后面人扒着抬得很高。不过,那单薄的身板还时不时极力扭动,被按下的头似乎有点倔着向上傲。
胡叔没了过去的精气神,头发和胡须稀稀疏疏,巳全然白色,眉眼低垂,神情沮丧,穿戴有些邋遢。
胡叔不是跑得没影了么,连他儿女都不知道去向。和尚去找过,就是不知所终。
台上的人声音忽然加大了,语速很慢,但铿锵有力,斩钉截铁。台下的人群激愤起来,高呼坚决镇压反革命分子的口号,不自觉地向台前涌,但很快被主持人制止。
只看见胡叔等被一群人簇拥着押了下来。和尚看到,余生是被人押着走的,其实,那不是走,是被推着跑。胡叔则是被两边的人叉着,两脚拖在地上,几近腾空,一群人很快涌向台后,消失在视野,紧接着便听到"呯呯"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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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叔被镇压了。罪名是当年与县城“长巷一号”的反动派勾结,欺压百姓,迫害革命者。
有目击者说,胡叔很惨,被人从背后人打了好几枪就是不死,临了,还回过头对那个打枪的民兵讲了一句“要求快”才缓缓趴下。吓得行刑者大惊失色,呆若木鸡。
后来和尚才道听途说了胡叔故事。
胡叔逃遁在杭州,在离西湖不远的后街背巷开了个杂货铺,以为营生。刚开张时小店生意很繁忙,胡叔起早带晚打理一切。
渐渐地,他有些厌倦了。
他有一张柞榛木摇椅,用核桃油擦得铮铮亮,冬天垫上狗皮褥子,夏天扣上藤席,左侧放个茶几,用宜兴紫砂壶泡上酽茶,躺上去摇一摇,再唱个茉莉花调调的小曲,抑扬顿挫,从里到外的自我陶醉。
如此这般的惬意,生意好差无所谓了。有的时候还干脆将店门关了,悠哉悠哉地去晚店逍遥听曲儿,全不顾买卖。
喝酒的毛病自然没改,喝高了,老是讲一句话,当年我比现在阔绰多了。人们觉得,这个人不只是过去阔绰,就是现在,每天吃吃喝喝,醉醉歪歪,就不能是一个穷出身。终于,胡叔被火眼金睛的人民群众举报出来,查了个水落石出。
原来,他解放前勾结反动派,残害革命青年!正是身负血债、潜伏大陆、妄想变天的反革命。必须立刻镇压!
未完待续......
作者:陈中锋 编辑:陈蓓蓓
(作者简介:陈中锋,男,1962年9月出生,江苏如皋人。先后在如皋市教育系统工作近十年,任语文教师、完中副校长。在南通市崇川区党政机关先后任党校校长、组织部副部长,机关工委书记,发改委主任,区委常委、宣传部长,常委副区长,常务副区长,崇川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区委副书记,区人大主任等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