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二十八）】卢庄旧事——陈中锋
卢 庄 旧 事
○陈中锋
（......接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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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胡叔一起被＂镇压”的还有吉生的弟弟余生，他是最小的。
卢庄人对余生没有多少印象，还是城里那些店铺伙计传出来信息，那些事让人唏嘘不已。
余生比他同父异母的三哥有生小不了几天，是卢家最后的掌门人。
胡叔出走时，他才十六七岁，被镇压时也不过二十来岁。
余生男身女相，单挑个儿，水蛇腰，鹅蛋脸，眉清目秀，挺鼻薄唇。说话轻声细语，迈步缓缓款款，真的是玉树临风。
余生的娘是唱戏的，当年父亲卢敬斋已经有了三房姨太太，有一次大姐文秀的娘拉着他去看戏，那是在高庄的戏台，那戏台高大宽敞，粉墙黛瓦，盖檐欲飞，廊柱伟岸。大幕初启，花旦缓步流水一般走台，扮相清丽，身段若柳枝摇曳，尤其是那对淡眉杏眼，流盼飘骚。让卢老爷倾刻消魂。
此后，转场数月，他便如影随形地追剧，重金之下终于抱得美人归。
然而，余生娘命短，在生产余生时大出血，没留下，走了。所以余生是在城里的大宅由奶娘带大，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
当年，胡叔将账本和一些金银给了他。说，一切都给你了，今后西乡你就不要联系了，只把城里的事情打理好。
几个兄弟中余生最是少爷范儿，稀稀拉拉地读书，含含糊糊地生活。从学堂出来就没有经历过什么事。
余生喜爱水墨，整日里涂涂画画，而且专攻小鸡和公鸡，他说，雏鸡稚萌活泼，公鸡英武粲傲。
他在家里面养了一群公鸡母鸡，满院子跑，搞得乌烟瘴气。余生常常看着满院的鸡子发愣，当然，有时也紧盯着一两只鸡，其实他那是在观察临摹。
后来又爱画仕女，时有出入烟花街巷，春楼酒肆，寻花问柳，探秀猎艳，挥金如土。
几个店铺自然少有打理，渐渐地，几经转手而改换了门庭。最后连偌大的院落也被政府分给了贫民，他只能偏居一隅。
鸡自然是不能养了，因为鸡屎瘟臭，鸡鸣惊梦，为此与院内的新居民争执几回，最后因为院内那些鸠占鹊巢的人杀鸡炖汤，使事态升级，而被几个后生暴打一顿了事。
没了钱，市井勾栏自然也去不成，只能望之兴叹。没了鸡，余生的一点点生活情趣也被扼杀。
余生很惆怅，父母早亡，哥哥姐姐们都走了，这份家业自己管着管着一两年时间，怎么就没了呢？
他有些不爽。有一天，走过申冤巷，那种挥之不去的焦躁又涌了上来。
申冤巷其实并不长，竖砖铺道，青石板居中，接踵向前。这本是条寻常巷陌，但北头起于关帝庙，向南走几步穿过去而止于县衙。当然原来的衙门也早就拆了，拓展成通敞大门。现在那里叫县人民政府，西侧，有一座钟楼，是纪念孙中山先生所建，白天每到整点，便自动报时，那声音抑扬顿挫，悠悠长长，能传到人的心里，甚至直击心房。
余生徘徊几许，心有不甘。他并不知道朝代更迭，世事鼎新，更不知道人民当家作主的道理。
他不能理解家族的没落，更不知道命运窘迫的缘由。无以言表内心喷张的情绪。
他原本随身携带着笔墨，抬手便在墙上作画。那画，是一对公鸡的决斗，只见黑底彩羽的公鸡气宇轩昂，激情澎湃，眼神光芒四射。而在它的下方是另一只红冠耷拉的公鸡，已经落在下风，正在奋力挣扎。
余生的涂鸦，笔法飞扬，将两只斗殴的公鸡画得活灵活现。不过那中间一目了然地宣泄着一种万万不能有的不恭。
接着便是逮捕和搜查。
余生的仕女图画得不少，有几幅从容颜上一看就是院内的几位邻家女子，那脸蛋，白里透红，身段亦如垂柳扶风。这让院里的男人群情激愤，痛骂余生是臭流氓。
不知何时余生还有了记事记账的习惯，当然也就成了“变天账”。
余生出身反动地主家庭，对社会主义制度现实不满，恶毒攻击共产党和伟大领袖毛主席，民愤极大。所以，他是＂人还在、心不死”的人民公敌。当然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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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庄刑场回到朱庄，朱瑞大病一场，她的头一直被压得很低，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当然不可能看到和尚，也不知自身的命运，死亡的威胁让她瑟瑟发抖，几乎崩溃。朱瑞个把月都没能起床，病秧秧了大半年。
过了几年，人们的生活变得拮据狼狈，病疫和饥荒接踵而来。
和尚的爹娘相继全身浮肿，请村里的郎中来看，望闻问切多时，摇着头走了。△
果然，二老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
临了，与和尚断断续续讲了两件事。
头等大事他们说：“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都四十多岁了，该找个媳妇了。”和尚“嗯嗯”两声，没有点头。
娘最后喘着气说，东房地下有两头大缸里面有些陈粮，够你和朱瑞她们娘儿俩度过难关。
爹娘真是神人。似乎算准的，后面两三年，天大旱，人大干，民大饥，生活异常艰难。不少人先瘦后肿，甚至失去了生命。而这两个先人的智慧令人刮目。
深秋之夜，一场寒雨到来，哗啦啦的浇下来，如七月骤雨，接着，一阵大风旋转着推波助澜，仿佛吹奏了一曲“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让和尚住的草房飞了顶，塌了墙，幸亏他跑得快，差一点被压在里面。
和尚狼狈地裹着被子在朱瑞房前的屋檐下挨到了天明。
朱瑞开门时，见到狼狈的情形，心疼不已，说，你搬来一起住吧。
和尚拒绝，朱瑞又说，你住西房，我和思思住东房。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和尚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允了。
这样，他们俨然成了一家人。生产队的队长和会计说，就把你们家的工分记在一起吧，年终一起结算分粮。
朱瑞有些犹豫，女儿思思爽爽地说：“行！”
和尚无话可说，默然。
朱庄所有人都觉得这样做是顺理成章的事。
未完待续......
作者：陈中锋 编辑：陈蓓蓓
（作者简介：陈中锋，男，1962年9月出生，江苏如皋人。先后在如皋市教育系统工作近十年，任语文教师、完中副校长。在南通市崇川区党政机关先后任党校校长、组织部副部长，机关工委书记，发改委主任，区委常委、宣传部长，常委副区长，常务副区长，崇川开发区党工委书记，区委副书记，区人大主任等职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