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故人来

作者 吴亚芸

内 容 简 介

这是一部诗化的小说，文笔优美，意境隽永。小说演绎了一对双胞胎姐妹截然不同的生命传奇，既有浓郁的地域特点，又有独特的乡俗民情，并穿插融合了大的历史背景。

这是一部女人的成长史。从青梅竹马、纯真无邪的童年到多愁善思的青葱岁月，及至历经磨砺后成熟坚韧的成年，无不刻画得细致入微。作者还着力描写了恋爱中少女的情感变化，从最初爱的悸动萌芽，到激情缠绵，直至挣扎迷茫，表现出了细腻温婉的风格。

这又是一部充满人文情怀的小说。将生命的体验、人性的复杂、人生的悲悯，以及个体与社会的冲突融合，一一展现在读者面前。

  这还是中国南方的一幅风情画卷。描述了近百年的世事沧桑，几代人的悲欢离情！

引 子

在故乡袅袅的炊烟中，环绕着八十九棵老槐树。花开时节，在淡甜清雅的空气里，点点落蕊如诗如幻。1919年，在烟雨蒙蒙的江南小城里，伴着绵长悠远、浅吟低唱的桨橹声，母亲与父亲的爱是那么缠绵缱绻。我那显贵而势利的外祖父，却很不满意出身于暮气沉沉书香门第的父亲。于是，像许多恋爱故事一样，遭到挫折阻碍的感情，反而以更强的反弹力愈加坚定了。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然而，晴天一声霹雳，父亲参与创办的激进刊物被当局查封了，父亲顾不上与母亲告别，被迫连夜逃亡。他不知道，这一逃铸成了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也粉碎了母亲的梦。

父亲走后约一个月，一顶花轿悠悠地将母亲抬进了富甲一方的崔家冲大地主崔家。细雨将崔家大宅罩上了一层薄雾，青砖黑瓦的宅邸，门楼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崔家大宅在这杏花细雨的江南总显得太过森冷。二十岁的母亲成了崔家老爷续弦的新夫人，也同时成了年方五岁的崔维青的继母。

第二年春天，过门不到八个月，母亲就生下了一对粉妆玉琢的双胞胎女儿，那就是我和妹妹媚蓝。不幸的是，母亲在生下我们不到一年就抑郁而终了。辗转逃往他乡的父亲，得知这一切已经迟了。母亲临终前，经过艰难的交涉，托随嫁丫鬟淑月偷偷抱走了我，投奔到父亲身边。而妹妹，媚蓝，为了崔家的名誉与利益，如假包换地成了崔家的二小姐。

命运就是如此不可思议，从此我和媚蓝的人生际遇就截然不同。几十年过去了，故乡早已物似人非，只有那八十九棵槐树，历经风雨依然花开花落。阵阵槐香中，依稀传来故人的唏嘘。现在我已垂垂老矣，客居他乡，心境更是萧条。午夜梦醒，不由辗转反侧。起来，披衣望月，唯见影随帘动。取箫来吹，声未凝绝，泪已成行。回首前尘事，几疑是梦中。

第一部 山河岁月

第一章  

正是梅雨时节，我卧在那张雕花大床上，静静地听着滴水檐头的雨声，滴滴……该是雨打芭蕉声，嗒嗒……是雨击荷花缸，得得……是雨敲青石砖，梅子又要熟了。厨房里的刘妈又可以酿青梅酒，糖渍梅子了，我不禁咽了一下口水，翻了个身，向窗外探过身去。屋外静寂，廊下的一树栀子花也已经被雨水打得湿漉漉，浓烈馥郁的暗香在水汽氤氲中阵阵袭来。苇哥儿仍然没回来，不知昨天苇给我捉的小蝌蚪还在不在？苇，本是孤儿，后来父亲收养了他，因而就成了我哥哥。一想到苇，我猛地坐起，扬声喊道：“奶妈，奶妈……”

随着细碎的脚步声，奶妈淑月一面柔声应着，一面将我的衣服拿了过来。

“嘻，真香。奶妈，你头上戴的是什么花？”

“茉莉花呀，小雅儿。”

奶妈今天穿的是白底碎紫花的仿缎夹袄，配一条淡青的裙子。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全挽在脑后，盘成一个髻，髻上斜插着一枝小白花，露出一大段白皙的脖子。我不由往那脖子里呵了一口气，嘻嘻轻笑起来。奶妈是很美的，但我知道母亲更美。不过母亲早就死了，我是从照片上认识了我那可怜早逝的母亲。关于她的美丽，她的才情，她的显赫家世，也是从许多关于她的传说中才得知。然而，父亲却从没有对我讲起过母亲。

自母亲去世以后，父亲默默地经营着那个书画斋 ，只有偶尔有重要客人时，才是他亲自接待，平时生意都靠掌柜阿良伯看管照应着。父亲温文寡言，瘦高白皙，眉间总聚着一抹清愁，每日在书房读书写作之余就是默对着母亲的照片沉思。后来，父亲又染上了咳嗽的毛病，更是消瘦沉默了。人们都说，父亲是极爱母亲的。

奶妈一面将木梳沾了泡花水替我梳着头发，一面对我说：“小雅儿，怎么想起心思来了，我们快点吧，苇哥儿要上学去呢！”

“为什么苇哥哥可以去上学，我就不能呢？奶妈，我也已经认识好几百个字了。”

“哦，小雅儿，不是说好，明年春天你满六岁，就跟苇哥儿一起上学去嘛。”奶妈柔声地哄着我。

“唉”我沉沉地叹了口气，少了苇的陪伴，一个人总是恹恹的。打了一会儿水漂，喂了一阵金鱼，又陪奶妈一起去前街的中药房给父亲买药。

跨过厚重的中药铺门槛，屋里弥漫着一股中药特有的浓重苦涩的芳香，掌柜桂伯从油黑发亮的一格格木抽屉里面，宛如变魔术一样，取出川贝、栀子、麻黄、白桑、茯苓，甘草，杏仁等草药，按份称好，用草纸包扎起来，奶妈接过这药包，宛如接过一份希望。“先生的病好转了吗？”桂伯关切地问着。奶妈苦笑着摇摇头，说，“没见大好，但药还是按时吃的”。桂伯轻叹了口气，开了一格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桂圆给我。

绕过街角老虎社旁的茶馆，听到苏北卖唱老汉正唱道“往日亲随已凋零，叫我何颜江东去……”唱腔悲凉凄怆，余韵久久在巷陌徘徊。

待奶妈用瓦罐把药用细火慢煎好，屋子里溢满出浓重的药香，苇还没有回来。终于等到奶妈忙完了一切，牵了我撑一把黄油布伞走出了大门，是苇下学的时候了。我们立在长长的巷子的一头静静地等着，雨仍在绵绵不断地下着。巷子里青石板地上的青苔越发地绿了，瓦楞上几棵不停摇曳的小草在细雨里也显得格外扎眼。朦胧中，一切都仿佛罩在一层薄纱里似的。

苇终于在巷口出现了。他一路跑着，像个火车头似地冲了过来。帽子歪戴着，手里拎着今天刚穿上身的小马褂，屁股后面的算盘随着脚步叭嗒叭嗒地响着。待他走近了，清秀脸庞上的几点墨迹也清晰可辨了。当奶妈一手牵着一个，跨过那高高的门槛，走进我家的院子时，暮色已经无声地袭来，屋里亮着昏黄的灯光。

天气好的时候，父亲的病也就稍有些起色。这时父亲就爱躺在走廊里的一张藤椅上晒太阳。父亲的手里总喜欢拿着一本《人间词话》。在父亲的熏陶下，小小年纪的我已经能背十多篇诗词了。

晚上，灯光下，通常是苇在描红簿上吃力地描着字，我则在一边煞有介事地念着“千里故乡，十年华屋，乱魂飞过屏山簇……”奶妈则在一旁笑微微地做着针线。

每天苇放学后的时间，便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了。捉蟋蟀，扑蝴蝶，放风筝……有多少开心的事啊！曾藏在小阁楼里看流星闪过，曾躲在秋千架下听秋虫唧唧，也曾将花园里的栀子花编成花环，头戴花环郑重其事地拜过天地。童年的记忆里总有苇。

当院子里飘满苇叶的清香和艾草浓郁的药香时，端午节来了。奶妈总要把雄黄沾在我们的额上，画成一个“王”字。而这时，我们胸前总能挂上一串美丽玲珑的香袋。

管厨房的李妈妈有一双灵巧的手，最喜欢她做的蜜枣乌米甜粽和蛋黄火腿咸粽，李妈妈在两口大铁锅里把粽子分类熬煮好久，真是又糯又香。末了，她总悄悄塞给我做成羊角状的两颗小粽子，这是李妈妈对我特别的宠爱。那两个小粽子总要在手里盘玩好久，末了才依依不舍地和苇哥儿分而食之。

江南小城民风淳朴，有祭孤的习俗。每逢农历七月初七，我们总跟着李妈妈桥头路口地到处乱跑，嘴里念着民谣般的祷词，快活地看着纸钱焚烧的火焰，最后再在河边放上一盏盏寄托哀思的河灯，天上星空璀璨，水面盏盏灯火摇曳漂流，全然感触不到哀伤，心中拥有的只是一份兴奋、一份惊奇。

桂子飘香时，李妈妈将一床被单罩在树下。我们笑呀，摇呀，看着点点碎黄的花穗落下，想到即将到嘴的糯米桂花糕、即将酿成的桂花酒，不由就垂涎欲滴。李妈妈做的桂花糖，先用糯米纸包了，外层再扎牛皮纸，隔层放上生石灰储存，能经年不坏，吃起来香甜酥脆，是我家的经典小吃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