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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十)】书香故人来——吴亚芸

季健2年前 (2023-02-10)小说天地2460

书香故人来


作者 吴亚芸


......接上集)

第十八章  

枪声一声弱似一声渐渐稀疏下来,战斗终于停息下来了。我在硝烟弥漫的山头上漫无目的地乱撞,焦灼地呼唤着苇的名字。

“雅,”终于我听到了山凹里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唤着我。我大喜过望,人一下像充了电,飞快地向那个声音奔去。看到了,看到了,苇灰黑着脸斜躺在山凹的低部。忽然,脚下一绊,人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一块石头骨碌碌滚了下去,一下子挡住了山凹的入口,挡在了我和苇中间。苇的呻吟断断续续的传来,我的心里焦急万分。我拼命地推呀,撞呀,可是石头却像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枪声又零零星星地响了一阵,终于完全停了下来,周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一弯清冷的新月斜斜地挂在天际。忽然有一声虫鸣,那样扬,那样嘹亮,仿佛在宣布它对这块土地拥有的权力。苇的呼吸声渐渐弱了下来,最后几不可闻。

 “苇,苇,你坚持住,我这就来了,你千万坚持住啊!”我带着哭腔,不停地呼唤着苇。额头上,脸颊上,到处是成串的汗珠,石头却没有丝毫移动。我四下里寻找,终于找到了一截粗粗的木棍。插在石头底下的缝里,用力一撬,石头微微地动了一下。我信心大增,加大了力气,只听咕咚一声,石头终于被撬开了。

一阵晚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原来我全身都已被汗水湿透了。顾不上喘息,我手脚并用扑到了苇的跟前。苇还活着!我一下把昏迷的苇紧紧地抱在怀里,哆嗦着将我的嘴唇贴在他脸颊上。苇微弱的鼻息轻拂在我的脸上,我的泪水禁不住簌簌地流了下来。感恩上苍,我的苇还活着!我的苇……,激烈情感冲击下,我陷入了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的我被一阵冷风吹醒。月亮早已消失在天际,唯有满天星光,夜已经深了。借着微弱的星光,我仔细地看着我怀里的苇,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草末、泥土和烟熏的痕迹,双眉紧锁着。一摸他的额头,我刚刚稍微松懈的心又一下子拧紧了。

“水……水……”苇梦魇般的叫着。我紧张地四下张望,目光所及全是乱石杂草和面目难辨的几具尸体,到哪里去找水呀?

“水,水……”苇再次焦灼喊道。蓦地,我心头一亮。头一低,咬破了自己的食指,顿时一股腥甜的滋味沁入嘴里。我赶紧将手指伸到苇的嘴里,仍陷于昏迷之中的苇本能地吮吸起来。我一次次地咬破手指,挤压着送到苇的唇边。开始还有钻心的疼痛,后来十个手指头都麻木了,我却不敢停歇,生怕……

当我又一次将手指伸到苇唇边的时候,却没有感到苇的吮吸,我心中不由一惊,苇正用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我心中一阵狂喜,又惧怕这只是梦,泪水又一次流满了我的脸颊,苇的脸模糊了,在眼前漾来漾去。

“雅”,是苇那沙哑的嗓音,“我这是到了天堂吗?我又见到你了,雅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 苇越说越兴奋,后面的话被一阵急促的喘息代替了。

“苇”,我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抑制住哽咽“苇,我们都还活着。我要跟你在一起,永远,一起,不再分离

苇的眼睛晶晶闪亮,像一颗星星在闪耀。所有的语言都成了多余,所有要说的和未说的,都在我们那自孩提时便开始的默契中。我们的唇慢慢地靠近了,终于紧紧地如饥似渴地压在了一起,辗转着反复着。我的心里歌唱,歌唱着那种新生般的希望!我紧紧地搂住苇的脖子,全身心充满了对他的爱和依恋,这就是天堂,这就是永恒!苇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紧紧地抱着我,近乎疯狂地吮压着我的唇。不由自主中,舌头也被他缠住了,苇用他的舌探索过我口腔每一细微之处,最终锁定目标,反复纠缠嬉戏着我的舌。一次次的试探,进攻再撤退,嬉戏,缠绕,吮吸,直至我浑身发软,瘫软如泥。

一眼千年,几千个世纪过去了,再睁开眼时,世界已经变了。战争也不知是几辈子以前的事了,我心间已有满树繁花盛开,对甜蜜微笑。他却盯着我的唇,迷惑地用手轻抚,哑声问到:“唇上怎么有血,可是我伤着了你?”又紧张地来握我的手,我却不由得一哆嗦,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正企图藏回手,却被苇一把拉住。星光下,我曾经美丽的一双手伤痕累累,显得那么丑陋,我不禁瑟缩了,苇却颤抖着捧住了手,温柔地在一根根手指轻吻过,那么虔诚,犹如做着天底下最神圣的一件事。夜更深了,不觉中两人依偎得更紧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躺在了救护队的担架上。

战时医院就是一座小山下的几顶大帐篷。帐篷前有一条小溪汩汩流过,两岸长着成排参天的木棉树,地上是还显苍翠的草。一顶帐篷里,阳光调皮地探头进来,光圈在的脸上晃动跳跃。

当我缓缓醒来时,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眯起眼仔细瞧了瞧,立即发现这是医院。熟悉的味道和伤员的呻吟更证实了我的判断。我猛地一惊,直觉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生命失去了重要的一部分似的。“苇,苇呢?”我一下子坐起来,摇摇晃晃地滑下了床,焦急地四处呼唤寻找那人。一张床挨着一张床,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仍在昏睡的苇。苇的脸上已经清洗过了,眉头仍紧锁着,腿上的绷带沁出一大片暗红。

“他需要截肢。”一位面色严肃男同事轻轻地对我说,一个个字像一把把重锤敲在我的心上一种麻木后的痛苦迅速掠过我的全身“不,你不能这样做!”医生却无奈地摇摇头,“你知道,我们的药品很缺乏,不截肢很难保住他的生命。“不!,不能”我不顾一切地叫道。

一张张病床上的呻吟声这时候也一起汇聚起来,格外清晰地传到我的耳际。“药品,药品!”我一声又一声地重复着。

 

 

第十九章  

苇终于醒过来了。我坐在他的身边,抓住他的手。两人默然对视,那么凄惶,那样无助。苇的眼眸已不再明亮,上面满了一道道血丝。“雅”,苇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喃喃说道,“对不起,尽管我也万万不愿,但战争需要我付出,我只能对你抱憾了。”

“苇!”我使劲咬住嘴唇,拼命地摇头,泪咸湿了一脸,“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能让你失去一条腿!”

“傻瓜,我不是唯一的一个。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士,我这又算什么呢?”

“不,只有你才是苇呀!”

“雅,你太狭隘了。”

“苇,”我望着病床上那些受了流了血的战士们,激动地说,“我也敬爱着他们但只有你是属于我的,失去你,我也就不复存在了!

“雅……” 苇的眼睛湿润了

药品,就在我被它折磨得快疯狂的时候,一个好消息传来了。几天来凝聚不散阴影一下子被冲走了。美国盟军的飞机连续几天,空投下大量食品和药物等补给品,缓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医院里到处是喜洋洋的景象。歌声、欢呼声一下子打破了多日的沉寂,撕绷带声、刨夹板声这时也特别亲切悦耳,小溪的水流也比往日欢快。“苇有救了,好些战士都有救了!

 

我每天忙进忙出地处置伤员,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则集中在苇身上。身体是疲惫的,脸颊也明显地消瘦了,精神却是十分亢奋。年青的生命,是不容易屈服的,苇和许多人一样,正在一天天好转起来。

一天午后,我和几个小护士赤着脚在溪边冲洗绷带,苇拄着一根拐杖,斜靠在一棵紫藤萝上,望着我只是笑。不远处,几个伤员或坐或躺在草地上。一切宁静而祥和,战争仿佛离我们已遥远。我不时回头冲苇笑笑,惹得那几个还在天真烂漫下的小护士嘻嘻地笑开了。其中一个望望苇,再瞧瞧我,冲我做了个鬼脸,还用手指在自己鼻子上刮了刮。我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这时佯怒着捧起水朝那女孩浇过去。这下可不得了,几个女孩一下子更来了精神,抄起水起劲地泼啊浇啊。水声、笑声,搅活了静静的溪水。

过了好一会儿,我忍不住又朝苇望去,正碰上那双清澈黝黑的双眸。苇似笑非笑地定定地望着我,我被他看得有点发窘。这时我才发现,我头发上,脸上,鼻子上到处有水珠儿在闪光,不由笑了。

晚上,每个帐篷里都吊着一盏汽油灯。淡黄的灯光下,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下棋或聊天,更有各式乐器,也在这时欢快地奏响。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一切都镀上了淡淡的银辉。一堆篝火边,几个人欢快的笑着,不时传来阵阵烤的香味。

我扶着苇出去散步。离开了喧闹的人群,两人不觉都有些羞涩起来。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我注意到月光下苇的颊上青青的一片,苇有好几天没有刮脸了!苇的头发也长了不少,发梢都有点微微卷曲了。我心里一下子涨满了柔情,摸出随身带着的小梳子,细细地帮苇梳理起来。

蓬松的头发一下子齐整了。用手轻抚着苇的脸,触手都是刺刺的,遂小声说:“苇,该刮一刮了。”苇却诡笑着说:“不急,我的新娘会给我刮的!”我在他后背上轻捶了一拳,心里却酥酥的,禁不住在他的耳际轻吻了一下。这一吻随即点燃了苇激情,他一下子热情起来转过身,紧紧地抱住我,两人的唇贴到了一起……。

渐渐地我发现苇僵住了身躯,呼吸粗重,痛苦之色。“苇,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我关切地问。“傻瓜,雅……那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啊?”我恍悟过来,不由窘得满脸通红。良久,又小心翼翼地问,“苇哥哥,我,我可以…”“傻瓜,不要挑战我的毅力了我会恪守君子风范的,直到你成为我的新娘。”“嗯,你真是我的傻哥哥!来,罚你给我唱首歌。于是在那温柔月色下,传来苇低柔的歌声“郎想妹来妹想郎,二人想得脸皮黄……”。

 

时局一下子又恶化起来,医院里那份祥和的气氛一下子不复存在了。随着前方战事的日渐吃紧,医院里也日益繁忙了。伤员一批批地送来,轻伤员只能被安排在帐篷外面。整天面对的是流血、纱布、呻吟……还有该死的药品短缺。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伤愈了的很快又上了前线。战争的残酷再一次赤裸裸地暴露在人们的眼前!

因为英军的配合不力,仰光、腊戍已经被日军侵占,远征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随着身体日渐恢复,苇又火急火燎起来。不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或翻看着一些美制武器的英文说明,要不就拿着一把小手枪不停。这时的我整天没有一点闲空,因为医护人员较短缺,更是身兼数职,每天手术、换药、护理忙个不停。刚调来一位年轻的陈逸凡医生,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文俊秀,却是留洋海外,业界有名的一把刀。他为人赤诚,一来就投入到通宵达旦的工作中。偶尔的一刹那,陈大夫也会停下手中的活,对着我发下楞,那神色宛如是我久别的亲人,看到我诧异的神情,他又轻轻摇头,低笑一下,神色里似有无限的惆怅。整天的忙碌使我和苇已多日不能详细交谈,只偶尔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不久前那份罗曼蒂克的温馨竟恍然是在梦中了。

这天晚上,当我置好最后一批伤员,迎着夜晚沁凉的风,向山凹另一侧的宿舍走去。小溪在宿舍前不远的地方打了一个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点点星光在水潭里闪烁,几只萤火虫忽明忽暗地来回飞舞。潭后的山峦在黛暗的天空衬托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一阵宁静的忧伤掠过我的心头,苇就要再一次走上前线了。只要战争还没有结束,咱们就不会有留恋儿女私情的权利!我深深地明白这样的道理,然而内心里还是希望苇重返战场的这一天再晚来。前路茫茫,山河破碎,何以为家?面对这一汪潭水,我忍不住哀哀地哭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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