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十三)】书香故人来——吴亚芸
书香故人来
作者 吴亚芸
(......接上集)
第二十四章
入夜,汪伪政权的一位官员豪宅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魅影重重。暄身穿黑色的燕尾服,整个人神采奕奕,恰如玉树临风,在卓尔不凡中又有一种风流蕴藉的韵味儿,我身穿一袭月白色的小礼服裙,饰以珍珠发箍,及珍珠手链等全套珍珠饰品。我挽住暄的臂弯,周旋于众宾客间。暄附我耳边轻语:“此为周姓文化汉奸,作家,娶妻日本人”,又不时轻抿一下我的发,悄语:“胡氏汉奸,汪伪文化部长”,前面一声娇笑传来,暄突然脊背僵硬一下,眼露犀利,轻揽我腰一下,我会意,两人默然对视,已做迎战准备。
转瞬,在两个日本军官的陪同下,轻笑女子已至面前,笑盈盈的地若有所思地望向暄和我。她看来30来岁,姿容艳丽,穿绿底黄花的和服,眼梢斜飞,目光冷森,望向暄时,却又如春花盛开,整个人身上有种死亡般的窒息感,正是日本陆军医院的女医官石井由美子。
由美子娇笑着,招侍者端来三杯酒 ,酒色殷红。我注意到,她中指戴有一枚骷髅造型的宝石戒指,在灯光下闪着鬼魅的光芒。由美子目露深色,笑着拿起一杯酒,递给暄,又意味深长的给我递来一杯,我莽莽撞撞,失手打翻了酒杯,酒水散在女子绚烂的和服上,我慌忙用自己衣袖拂去酒渍,又结结巴巴连连道歉,颤颤抖抖地抢过剩下的一杯酒,恭敬举过头顶,敬献给由美子以示赔罪。
由美子气得额角青筋直跳,目露凶光,朝我阴谲冷笑,接起酒来一口饮尽。暄也急来安抚,女子却不依,威逼着暄也喝酒陪罪,暄低头瞧我,我悄伏在他怀里,连连摇手示意拒绝。女子阴笑着:“尊夫人这样娇柔的美人,我们实验室还从没有遇到过,能否请夫人陪同,去做一个有趣的实验?”。暄毅然绝然举杯喝下,朗声说:“拙荆胆怯,不如我陪同由美子小姐去做个实验,岂不更有趣?”石井由美子顿时转怒为喜,示意随行的两名日本军官过来挟持着我,冷笑道:“好好照顾夫人,我们做个实验就来。”说罢,率先扭头就走,暄朝我望来,我对他眨眨眼,悄悄点下头,暄微不可见地笑了,又深深看我一眼,就追随石井由美而去。
剩下的时间,我乖乖静坐一偏僻角落,低头轻抚手镯,和两日军呈对角姿势。音乐响起,自有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女子卖弄起婉转歌喉。大厅中,酒意酣然的人们三三两两晃入舞池,灯光灰暗起来,高个日军一边品着美酒,一边朝我露出淫邪的微笑。矮个那个,却心醉神迷于旁边陪舞小姐高开叉旗袍下隐约显现的白腿。
两日军喝过一杯又一杯我主动递过去的美酒,渐渐陷入高背沙发中,瘫软如泥,呈昏睡状态。我轻抚手链儿中一颗光润南珠,嘴角轻翘起:小样儿,真是便宜你们了,0.1毫克的剂量就够放倒一头大象,何况是人呢,可惜药剂提纯太难,轻易我还舍不得使用呢!
一支舞曲过后,两日军的口袋已被我翻遍,刚才那陪舞女郎迅速递来一把钥匙,我悄悄闪入夜色中。后门侧边的汽车里,暄显然已等候多时。他的脸色发红,额上有大颗汗珠,唇色紧抿,旁边软塌塌地晕睡着石井由美。顾不得暄的异样,顺利到达石井由美子的酒店房间,暄用哆嗦的手打开保险柜中的文件,盖上印章,我拉起由美子的手指摁下指纹,并一一拍照取证。我们当时并不知道,第2天这份签署绝密的文件就已传达到各战区的细菌部队,将危及数十万人生命的一场灾祸,消弭于无形。
一切收拾停当,我细心的将由美子的衣扣解开,衣衫半褪,塞进被窝。又抽出暄的领带半搭在床沿。
时已深夜,暄拽紧我的手,向外急奔。他的手满是汗湿,身体紧绷,脸色胀红,我这时才意识到暄身体的严重不适,莫非是那杯酒?
不等到达车里,暄已经把我抵在车门边,深吻下来。他投入沉迷,又霸道,充满了侵略性。最初的震惊过后,我急促地拍打他的肩膀,嘴里咿呀发出抗议声。
暄不耐烦了,低吟一声,吸咬住我的舌。我恨极了,反咬他,他却低吟喘息起来,我一愣,又给他一耳光。暄呆住,略平静了一下,不过片刻,刚坐到车里,暄又欺身过来,更是变本加厉。我被他压在身子底下,深深舔吻着,全身也被他急切抚触揉摸摁压着,身中药物的暄显然已快失去理智。我发急,紧按住他的手,掐他,拧他,但这点力量对于暄来说宛如挠痒痒。暄更用力地搂紧了我,身子紧抵磨蹭着我,喘息低吟声更大了。我羞极怒极,使劲挣扎扭动,暄却更兴奋了。蓦地,一身长啸传来,暄身子一颤,哆嗦了起来,一股热流喷涌在我的腿腹间,空气里满是浓郁的荷尔蒙味。良久,两人坐起,我看着衣服上那团湿粘滑腻的不明物,真是欲哭无泪。暄更是噪红了脸,无地自容状。
那晚后来在浴室里,我终究被暄纠缠着,闭眼用手帮了他一次,听到他那淫荡至极的呻吟声,我觉得自己一半在空中飘荡,哀怜地看着地狱中挣扎的另一半,心弦被抽动的丝丝发疼,胸中酸楚无奈。
天亮时,我困极而睡,不觉做了一个梦。梦中我浑身酥麻,身子如一朵半开的荷。有一只蜻蜓来了,围绕着荷不停地缠绕挑逗,轻碰吻触。荷芯散发着脉脉地清香,花儿舒展颤动着,急欲绽放……半梦半醒之间,“哗”地一声丝帛撕裂声传来,懵懂间,腿已被打开,当暄凶猛挺进我身子时,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随着那撕裂疼痛传来的,还有那漫天的无奈与羞耻,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苇”,就拿手抵住唇,再也不肯发出丝毫声息。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的心酸涩无比,我恨暄更恨自己。想到苇就心痛难当,懊恼愤恨自己。旧日所有的记忆活跃复苏起来了,苇温润无比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徘徊,“雅儿,雅儿,我的亲亲小雅儿,我在等你……”,我闭眼时,苇柔情款款地凝望我,唇角浮起温文微笑,轻轻向我走来……不能再想下去了,痛悔噬咬着我的心,我不配谈感情,我背弃了苇那纯洁的爱,陷入混沌堕落情欲交织的诱惑中,我的心不再纯粹,我只是个迷乱的情感骗子。我静静抚摩着脖子上的玉佩,默默地流泪,然后睁眼到天明。内心的煎熬,令我日日情绪沸腾,翻江倒海,痛悔交加。表面我却格外平静,能整天木然沉默不语,只是将苇给的那枚玉佩解下收藏起来。暄似乎也很后悔,有时潜伏出去,连续执行几天任务,形势好像越来越紧张不安了。暄回来后就默然无语地陪我坐着,目露羞愧,忏悔哀怜地望着我,对我格外小心翼翼。
第二十五章
月色圆润起来,夜又渐渐地变得躁动起来。一天暄激动地闯进我的房间,兴奋地对我欢呼:“雅,雅,快结束了,这一切终于就要结束了,美国在广岛和长崎投郑了两颗原子弹,战争终于要结束了!”我惊呼一声,几乎不能相信。暄拧开收音机,当听到那无线电匣子里传来了振奋人心的确切消息时,我们紧紧的抱在一起,欢呼着,跳跃着,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当夜,暄激情难抑,情难自已,我们在这激动人心消息的振奋余波中,翻滚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消息更能抚慰人心,消除伤痛。暄极尽缠绵,初时两人都有些生涩,小心试探触摸吻吮,直至情浓炽烈,一触即发,月色也分外的撩人,夜莺啼鸣时,暄再次进入了我的身体……
那一夜暄极尽想象力,缠绵缱绻、乐此不疲、东征西伐、鞭策耕伐、劳作不息。如此反复,我已满身酸痛,身上遍布他留下的各种暧昧痕迹。天色将明,他食髓知味,还不罢休,我气得一口咬住他的耳朵,将他掀身下来,他喟然长叹:“雅儿,我亲亲雅儿,你让一个饿了20多年的人,对着满桌佳肴,浅尝辄止岂不残酷?你一直是我放在心尖儿上的那个人儿呀,从年少时的第一次春梦开始,到这一刻的得尝所愿,趟过了人生的多少年轮之河,唯此刻,我的人生才圆满了,死亦无憾!”“休得胡扯,前些日子不是有……,”我说不下去了。暄歉然望着我,哑声说:“雅,真的很抱歉,那时我身中药物,又有内心的欲望驱使,没能克制住自己,明知你心里不够喜欢我,还是伤害委屈了你,我真的很抱歉,此生唯有供你驱使,以报卿之恩情……,”话未说完,暄又探身亲来,蠢蠢欲动,我大惊,翻身滚向床侧,暄哈哈大笑,志得意满,长风掠过,震得廊外的风铃一串急响。
隔天晚上,陪同暄参加一场日伪官军的聚会,任务是想法截留住欲潜逃的几个国贼,以便战后审讯。席间气氛沉闷,但仍酒肉池林,汉奸国贼醉生梦死,进行着垂死挣扎前的末世狂欢。我又带上那套暗藏玄机的珍珠饰品,并改变药物配方。中毒者三两日后,将不良于行,不久脑部疼痛难忍,垂涎不止,呈中风症状。
宴会上,我频繁敬着酒,预定目标都已出现,任务即将完成。这时一名喝得醉醺醺的日军大佐走来,色欲熏心,面露迷离之色,紧盯着我。我偷偷地看看暄,发现他的神色焦灼,示意我离席。我却故意装着没看见,微笑着给那个大佐敬酒。那个鬼军官不知是计,借着酒意,乘我敬酒的时候一下从后面搂住了我。我猛一转身,就势挣脱,犹不解恨,顺势弹出戒指中的针剂,在他头颈后的风池穴中轻刺下。日军大佐摇晃了一下脑袋,喃喃自语着,梦游般坐下,药效发作了。
时机正好,我和暄不动声色,向外撤退。快到院门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辆吉普车冲来,一个女人带着两名持枪日军跳下来,冤家路窄,正是石井由美子及两随从。由美子持枪对准我,威胁着暄随她上车。
一愣之下,我和暄的眼神迅速地交换了一下,那种亲近默契令我们在刹那间作出正确反应,我抬腿猛踢向由美子膝盖骨,同时胳膊也狠撞向她持枪的手肘。随着“砰,呯”几声枪响,高矮随从,已倒在血泊中,由美子也跌倒在一侧,手腕弯折,血肉模糊,惨叫不止,手中的枪掉落在一边。电火石光间,暄已经连开三枪,面对着由美子惊惧苍白的脸颊,暄毫不犹豫,对准她的心脏又补上一枪。
又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传来,混乱中,暄拉住我冲向了一辆吉普车,车子吼叫着冲过了哨卡,身后叫嚷声、摩托车声和枪声乱成一团。
飞驰,飞驰,风从耳边呼呼地刮过,枪声也一阵紧似一阵。“哗啦”一声,车窗被子弹打碎了,暄闷哼一声,血染红了他的手背。日军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暄猛一踩油门,车子跌跌撞撞地冲向了荒野。渐渐,后面的枪声就稀疏下来了。因为车子离城远了,又在夜晚,敌人大概有几分惧怕,最后竟放弃了追击。
当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车子停在一片芦苇丛中。四周真静啊,除了风声,只偶尔有一两声水鸟的怪叫。芦苇在风里微微的起伏翻腾着。暄的头无力的搭在方向盘上,胸口有一大片暗红的血渗出。
“暄”我焦急地呼唤着,将他的头托在我的手臂上。好久,他才无力地睁开双眼,努力地注视着我,嘴艰难地蠕动着。我抽泣着俯下头,只听见他断断续续地说:“雅,我……我是……爱你的,只…爱你,你是……唯一…。”
“我明白,我明白。”我试图用手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但血却一下子染红了我的手。
暄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嘴唇渐渐发灰,但他却努力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保持清醒。他用手费力摸向脖子上挂的一个小纱袋,我知道,那是早在医院趁我睡着时,被他偷剪下来的一缕头发。暄吃力地说:“结,结发……”,他努力睁大眼睛,眼里分明是不甘,是希冀和企求。
“暄”我抓住他的手,一下按在我的胸口上,“听着,暄,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你,等战争结束了,咱们就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
暄的眼光一亮,一缕微笑在他的唇边绽开。随即那光涣散了,微笑却永远留在了脸上。
我默默流泪,静静地把他的身体斜倚在怀里,俯身抱住他的脖子,将唇印在他那光洁的额上。我知道,他是有知的。他在去往天堂的路上,看着此刻的我俩,相依相偎,鰜蝶情深,仿佛从来没有那些迷茫荒唐和心伤。他自那年少时的一回首,便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兜兜转转间,烽火连天,关山阻隔,多情却总被无情恼。无奈韶华空负,相见真如不见,至如今情深不寿,断肠人在天涯。
暄,你曾给我留下誓言:“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我如今全然明白了你的心意,我会带你一起回家。回到我们那烟雨蒙蒙,开满杏花的家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