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故人来

作者 吴亚芸

（......接上集)

第三十九章   

崔镇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日常生活设施还算齐全，更难得的是还有一个古老的图书馆。当然，这座图书馆原来就在崔向阳的管辖之下，现在更为崔主任所掌控。这座图书馆，顺着蜿蜒向前的老石板路，夹杂在巷子一侧的中药铺、老虎灶和酱油坊之间。一个长着高大芭蕉的四合院里，平平常常的二层小楼，楼顶的青瓦楞上长着稀疏的青草。楼里的木头地板，因为年代久远，总要随着脚步声咯吱作响。由于采光不足，屋里常年亮着日光灯。一排排书架，在日光灯的光亮里形成了书的迷宫。潮湿的空气中终年弥漫着旧书特有的气味和老房子的陈旧气息。巷子里不知谁家雪菜炒肉丝的香味，也会猛不丁地钻到鼻子里。

图书馆小，阅览人数自然也很少。读者好像总是固定不变的那么几位。上午九点必来的老伯，每次都坐在唯一朝阳的那个窗边，边喝茶边翻看当日的报纸。那位戴眼镜的老师，每次都会拿着笔边看边记。有一位小伙子，总是急匆匆地借了书就走，似乎生怕多耽搁一会。还有一位少年，每次都靠在书架上，翻到什么就站在那里看什么。阅览室里，还常年坐着两个中年女管理员。由于人少，大部分时间她们就那样闲坐着。有时就拿鸡毛掸子在书架上象征性地掸掸灰，偶尔两人也会聊一些家长里短的市井闲话。一切都是闲散的，人是懒洋洋的，时间则仿佛是凝固的。

春天的一个傍晚，崔向阳吃完晚饭边走边剔牙，无意中看到了在供销社扯布的雨秋，心中不由格楞了一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雨秋一直走到苇荡。

没过两天，崔向阳一反常态地找到苇荡里，罕见地对雨秋父女亲切地微笑着，关心地询问生活起居，表达了革委会主任大人对文化人的关心、尊重和敬仰。临了，才表明了来意，说崔镇的图书馆需要一个像雨秋这样既有知识又懂管理的管理员，不知他们父女是否愿意？雨秋父女当然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点头应承。

又过了两天，雨秋就正式到图书馆上班去了，一上班就穿上了干净的列宁装，人更显得清爽利索。望着成排的书架，虽然是破四旧后的残留品，但雨秋心里还是有种重回现代文明的感慨，心里对崔向阳自然有说不出的感激。

在省城上中学的时候，雨秋就常常把大段的时间消磨在装满书的图书馆里。那里有一大批文学名人的著作。雨秋最欣赏喜爱的作家是沈从文，这个从湘西世界走来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特立独行、别具个性的小说大师，他笔下的“湘西世界”以其不可抗拒的艺术魅力和文化底蕴散发出浑厚自然的审美价值彻底征服了雨秋。特别是小说《边城》，那美丽恬静的大自然，和谐的民风，古朴淳厚的乡情，情致缠绵的情爱勾勒出一曲风格深远自然、清灵纯朴、和谐隽永的田园牧歌，给少女留下了深深的震撼。这里的图书馆虽然简陋，还是让雨秋不由沉浸到浓浓书香之中。她不断的汲取着精神食粮，纵览古今，对话中外，阅读中，她是自由快乐充实的。同样受益的还有子弦，阅读能提升生命的广度和厚度，完善精神，安置灵魂，激发思想，正是这段时期的大量广泛阅读，为他们后来漫漫人生路立下了坚实的知识储备。

白天，怀着神圣的职责感，雨秋打扫房间，擦拭书架，修补图书，登记借阅，心情欢畅而充实。傍晚时候，雨秋哼着歌赶回苇荡替维芝赶鸭回棚。半路上，常遇上前来迎接的子弦。有时，子弦特别活泼，问雨秋一天都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事。有时又闷闷不乐，不发一言，只顾埋头赶路。雨秋有时就逗他：“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害上相思病了？”子弦恨恨地望着她，还是一言不发。雨秋又柔声来哄他：“乖，这么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性子，我给你带来了《资本论》。”说完将书递给子弦，见子弦仍嘟着脸，雨秋又变戏法般地拿出了一串草绳扎成的卤香干。子弦终于有些不忍，深深叹息一下，对雨秋说：“看你总这么高兴，实在不忍心给你泼冷水，我总是觉得崔向阳没安好心，你最好要提防他一些。”沉浸在新生活喜悦中的雨秋一听，就觉得非常刺耳，正色地对子弦说：“对崔主任，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我可不会无端地怀疑人家的善意。”子弦还要说什么，看雨秋那一脸拒绝的神情，也只好作罢了。

在这个全国人民沉浸在红色海洋中的时代，有一部电影却令年青人热血沸腾，看了还要看，那就是人们争相观看的《柳堡的故事》。一个冬日，子弦听说离崔镇二十里外的冯家湾要演这部电影，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晚上，子弦穿上八成新的军大衣，骑上一辆借来的自行车，来接雨秋去看电影。

天很冷，白霜降了一地，路边清冷冷的河水、村庄，在月色中依稀可见。收割过的稻田只剩根部留在田野，还残存着稻草的脉脉香气。雨秋缩在自行车后座上，不一会儿就冻得腿麻脚冷。子弦想了想，就壮着胆子提议：“雨秋，你坐到车子前杠上来，我用大衣裹住你，现在天黑了不会有人看见的，好不好？”雨秋迟疑了一番，还是答应了，有些羞赧地坐到车前杠上来。

子弦松开军大衣，轻轻将雨秋裹到了大衣里。顿时，一股暖意杂着男性的气息包裹了雨秋的整个身心，雨秋不禁浑身一振，心如撞鹿。子弦心里也是一颤，顿时口吃起来：“雨、雨秋，你是不是暖和了一点？”“嗯！”雨秋在喉咙里嘟囔了一声，不置可否。子弦大着胆子将雨秋往怀里搂得紧了些，雨秋想坐正些却又不敢动，不自觉中身子往子弦怀里依偎得更近了。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醺醺然。子弦好像沐浴着三春的暖阳，幸福得想发一声叹息，只愿时光永远停滞不前，又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带上雨秋可上天揽月，下海探珠。

第四十章   

不觉中，前面依稀有鼎沸的人声、音乐声，然后很远就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幕高高张在冯家湾小学的操场上。电影就要开始了，正是放映前最嘈杂的时刻，女人的呼唤声、孩子的喧叫声，欢快地弥漫在空气中。在放映机巨大灯柱的投射下，银幕上是或高或低大大小小的黑手，它们上下窜动，充分表现着老老少少的强烈表演欲望。

子弦和雨秋到得晚，银幕前面有利的位置都早被占领了，连银幕反面也都有人站着，不由暗暗着急。突然，子弦看到操场后侧有个大草垛，不由灵机一动，踩着自行车就爬到了草垛顶上，回头探下身子帮雨秋也爬了上去。这下好了，居高临下，一切尽收眼底。虽然离银幕有点远，但并没有妨碍两人的兴致，反而觉得这样离开了喧嚣的人群，静谧安全得多。

子弦在草垛上稍加整理，一会儿就扒拉出个向内凹的小窝，人可坐可靠在里面，上面再拿军大衣罩住，腿脚埋在草堆里，真是又暖和又舒适。当他们安顿好自己的时候，银幕上打出了“柳堡的故事”几个大字，操场上人们的嘈杂声也顿时平息下来，人们聚精会神地看向了银幕。

当“九九那个艳阳天，十八岁的哥哥坐在河边……”的歌声响起的时候，子弦心里一荡，看到夜幕下雨秋清秀的侧脸，一时大起胆子，凑到雨秋耳边轻声说：“你就是那个二妹子，我就是那个兵哥哥。”“你……你坏。”雨秋做势要打，手才举起，就被子弦的大手牢牢地握住。雨秋正要翻脸，却见子弦正深情款款地凝视自己，那样的眼神使雨秋的心一下子就陷了进去。不知不觉中，雨秋的半个身子已经被子弦搂在了怀里。

当两个年轻人的身体不由自主交缠在一起时，电影中演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两人只被对方的感觉触觉所牵动。每一个新的举动都有着惊异的发现：男人的手是那么粗大，女人的手是那样柔软，男人的味道如秋收后被阳光晒得香香的田野，女人的似五月里盛开的栀子。不，女人的味道比栀子清淡，比蔷薇浓烈……

悄悄的，子弦将一条腿轻轻压到雨秋的腿上，看雨秋没有反对，索性用两条腿盘住了雨秋。雨秋直觉得身子发软，浑身灼热，小肚子里有一股热流涌动。抬眼望向子弦，嘴里呢喃着，刚要说什么，子弦已蓦地俯过头来，端端用唇压住了她的。雨秋一个激灵，人就如打摆子一样颤抖起来。子弦也跟着颤抖起来，两个人的牙就碰到了一块。子弦又羞又恼，却又欲罢不能。男性倔强的天性这时激发出了他狂野的一面，不由分说，他一下子用嘴包住了雨秋的两片唇，又舔又含又吮，直到无师自通地将舌头伸到少女口腔里，仔仔细细鼓捣起来……

突然，激动得不行的子弦抓住雨秋的手，用变了调的声音说：“雨秋，你，你快打我一下。否则，否则我要犯错误的。”“犯错误？”雨秋惊讶地问。“嗯！”子弦羞赧得都不敢看雨秋了，说：“我，我直想对你耍流氓。”“啊？”雨秋一声惊呼，随即低头，用轻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你不会的，子弦哥，我相信你。”仿佛过了很久，天人交战了一回的子弦才平静下来，内心那个狂野的兽硬硬被理智给压了下去。尽管是严冬，子弦浑身还是出了一身透汗……

不知过了多久，电影已经散场了，月亮也升得老高，雨秋不知不觉竟甜甜地睡着了。子弦在一边爱怜地守护着他心仪的女子，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终其一身，定要让他心爱的人幸福！半夜的时候，雨秋才辗转醒来。月光下，子弦正目光灼灼地盯住她，不觉又柔声道：“子弦哥，你怎么不喊醒我，夜多深了？我们快回去吧！”

冬日的夜，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吠若有若无。子弦又像来时那样，用大衣裹住两人，将雨秋拥在怀里，奋力骑蹬。到了半路，雨秋讷讷地说：“子弦哥，你停一下，我要……”子弦忙停下车来，问雨秋怎么了。雨秋期期艾艾地说：“我要小便。”子弦不觉哑然失笑，望望四周，一边是小河，一边是桑树林，便示意雨秋到树林边去。雨秋怯怯地，不敢一个人过去，便要子弦跟着。到了树林边，又要子弦退后几步，背转过身。“你把耳朵也捂上，不准偷看，不准偷听！”雨秋最后又提出了要求。子弦笑着一一照办了，雨秋悉悉索索好一阵才料理妥当。子弦戏谑地说：“好了，这下该轮到我了，你后退，转身，捂耳朵，不许偷看！”末了，还坏坏地补了一句：“实在要看，等我方便好了，我会满足你的好奇心！”把雨秋给羞得直要捶他，想跑开，又不敢，只能乖乖地捂上耳朵背转身。但尽管这样，耳边还是传来清晰的哗哗声，搅得雨秋浑身都不自在。临了，子弦还舒服地打了一个尿噤，说一声“好爽”。把雨秋气得牙根痒痒，心里却又禁不住七上八下地乱想。

看电影以后的日子，子弦和雨秋便少了往日的嬉笑胡闹，一派天真。那爱的朦胧面纱已经被轻轻揭开，两个人偷偷品尝着那份柔情蜜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