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故人来

作者 吴亚芸

（......接上集)

第四十一章   

第二年春天，雨秋在屋后种了两棵南瓜秧。夏天到来的时候，南瓜花开了满架，黄黄的喇叭样的花煞是惹人喜爱。雨秋学崔镇人炒南瓜藤、油炸南瓜花，做得很是鲜美可口。后来子弦过来，嘱咐雨秋，要把公花、母花区别开来，母花将来是要结南瓜的。而且，要将公花突起的雄蕊插入母花的雌蕊，给它们人工授粉，南瓜才能真正结出来。雨秋按子弦的提示做了授粉的尝试，以后就每天细心地完成这项工作。说来也神奇得很，没过几天，授过粉的母花下端微微鼓起的那一点竟越来越大。后来，花瓣萎缩脱落了，留下那一个个淡绿的、嫩嫩的，渐渐有了南瓜的模样。雨秋轻抚那一个个小南瓜，不禁感叹生命的神奇，心里溢满了对生命的那份敬畏。

一天，雨秋领着子弦来到瓜架下，指着一个圆溜溜的青南瓜，郑重地对子弦说：“子弦哥，这南瓜是我们俩的，我们来共同守护它。”子弦细看那颗南瓜，只见小小的瓜身上被雨秋用小刀雕刻了一男一女手拉手的两个人儿。个儿高的旁边细细地刻着“子弦”两个字，个儿稍矮的扎着小辫子，旁边刻着“雨秋”。子弦觉得有些好笑，却又被雨秋的那份真情深深感动。从那以后，那颗本来平常无奇的瓜竟受到了两个人的特别偏爱。两个人天天要去看，那颗南瓜也不负他们的期望，到秋后竟长出一个肚大腰圆、黄澄澄金灿灿的瓜王来。两个人望着那南瓜直傻笑，就是舍不得吃它。

秋天实在是个美好的季节，尤其在拥有了爱情的年轻人心目中。银杏树叶黄时，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而这时候的当年鸭也到了第二次换羽毛的时候。雨秋细心地收集了不少成年鸭腹部的绒毛，然后清洗消毒，给子弦和父亲各自缝制了一件轻暖的羽绒衫。这件衣服，不光温暖了子弦的身体，更火热了他的整颗心灵。

这时候，正值壮年的崔向阳正是春风得意时，爬上了崔镇的权力巅峰不说，他老婆一口气竟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大小子。人逢喜事精神爽，崔镇上于是常常能看到崔主任双手叉腰踌躇满志的身影。崔向阳读过几年书，也算是个文化人了，他狠抓了一下崔镇的文化工作，手下的几部样板戏排练表演得如火如荼。时不时地，崔大主任也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亲临小小的图书馆指导工作。见到雨秋，事无巨细，总要询问关切一番。临了，往往是充满长者风范地拍拍雨秋的背：“小孙啊，好好干，前途大好啊。只要把革命工作干好，组织上一定会重用你的嘛。”说完又拍拍雨秋的肩。雨秋虽对陌生男性的碰触有种本能的反感，但对着崔向阳的那张和煦的笑脸，兄长般的关爱，心里还是由衷地感到温暖。“崔主任，我会好好干的。谢谢崔主任！”雨秋满怀的感激溢于言表。

不知不觉，又一个春天来了。不知什么原因，子弦一天比一天消瘦，脸色苍白，时时感到胸闷。后来有一天，子弦竟咳出血来，媚蓝和雨秋父女焦急得不行，赶紧把子弦送到县医院。拍片子一查，说是得了肺结核。这真是晴天霹雳，肺结核，那简直就是绝症，听说县医院收治的几个肺结核没有一个活着回去的。雨秋急得直哭，将刚积攒起来的工资都帮子弦交了住院费。媚蓝表面上还很坚强，背地里也是垂泪不已。久不归家的小妮，不知到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也赶回来看了子弦一次，临走时还特地留下了两袋奶粉。

说来子弦也实在幸运，可能是年青身体底子好，县医院用链霉素、异烟肼和水杨酸配合治疗，不久竟然有了疗效，连医生都说是奇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肺结核这个病重要的是要长期疗养和保证营养。为了给子弦补充营养，雨秋特地养了一只奶山羊，每天挤上新鲜的羊奶，加热消毒后给子弦送去。媚蓝也是绞尽脑汁，为了给子弦补养，光胎盘就买了好几付。后来，不知从哪里听说有一个偏方，每天吃十只蟾蜍的心肺能治肺结核！好在江南水网密布，蟾蜍随处可见。媚蓝就央打渔的人，把鱼网里误捞上来的蟾蜍都给收集了起来。逢上雨后，媚蓝、雨秋、维芝更是齐齐出动，捉蟾蜍去！雨秋本来胆小娇弱，见到蟾蜍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后来不知从哪里锻炼出了胆量，碰上蟾蜍竟能随手抓来。常常是拿一块瓷片就地就把蟾蜍给开了肚，摘了心肺。也许是瓦罐炖的蟾蜍心肺起了作用，也许是大家齐心协力感动了上苍，子弦的病不仅控制住了，脸色也慢慢红润起来，人也渐渐胖了一些。

子弦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随后，拍片检查时发现原先的病灶已经钙化了。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大家都长吁了一口气。子弦宛如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又生龙活虎地回来了。雨秋紧紧地抱住媚蓝，两人喜极而泣。维之哈哈一笑：“喝酒，喝酒，该好好庆祝一番！真是幸运，我的好女婿差点就没了。”“爸爸，你……”雨秋红着脸娇羞地跺脚，又惹来了一片善意的笑声。

不久，媚蓝和子弦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小妮疯疯颠颠地在水乡埠头游荡。原来小妮和拉手风琴的小伙子情缘已尽，两个人在大吵一场以后终于分手了。小妮喝了整整一瓶白酒，人也有点神智不清了。媚蓝和子弦得到消息后连夜赶了过去，接回了烂醉如泥气息奄奄的小妮。见到媚蓝和子弦，小妮又哭又喊，悲天怆地。媚蓝好容易才把她哄安静了，又费了半天功夫帮她擦洗干净安顿到床上。

第四十二章   

回到家的小妮直睡到日近中午，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扑通一下跪到了媚蓝面前，抱住媚蓝的腿泣不成声：“娘，娘，你是我的亲娘啊！”媚蓝也眼眶发红，鼻子发酸，一把将小妮拥到怀里：“傻孩子，你从来都是娘的心头肉啊，再不要做傻事了！” 

小妮在消沉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又打起精神， 没多久，就和镇上一个参军的小伙子火速相亲结婚了。婚礼前夕，她为那段逝去的情缘，又一个人悄悄哭了一场，既是缅怀，也算是告别，细究下来，终是意难平。

经过精心调养，病愈后的子弦比以前沉静了许多，人也显得愈发俊逸了。经历了这一番磨难，雨秋和子弦的感情更加炽热。你侬我侬，情意绵绵，两个人恨不得变成一个人才好。

这一切让一个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这个人就是崔向阳！崔向阳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在暗暗动着心思。一天，崔向阳让人给子弦带了话，说是上级命令，为了防治血吸虫，要子弦尽快去乡下把崔镇辖区内所有河渠湖湾调查一遍。由于任务紧急，子弦必须三天内成行！这项突如其来的工作任务，让沉浸在爱河中的子弦和雨秋一下子愣住了，这意味着他们不得不暂时分离。

临行前的晚上，雨秋和子弦早早相约在苇荡里的那条破鱼船上。两个人凄惶相对，真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子弦哥，你一定要保重。下水边一定要记得穿上胶鞋，看到钉螺千万不要用手拿。还有，你病刚好，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

“嗯，你也要多保重，照顾好你爸爸，让他少喝酒。还有，千万不要一个人走夜路。”

“好的。你在乡下看到人家漂亮姑娘，也千万不准盯住人家瞧。”

“不盯住瞧？那怎么知道漂亮不漂亮呢？”子弦觉得气氛太沉闷，有意打趣道。

“你坏！”雨秋有点恼了，伸手要打，却被子弦一把拉到怀里。顿时，饥渴的唇一下子紧紧地碾压到了一起。

渐渐地，呼吸紊乱了。子弦不由得把唇移向雨秋的耳垂、脖子……雨秋浑身酥软，宛如荷叶中的一汪露水，软软地依在子弦的怀里，双颊发热，身子滚烫，不由自主地发出娇喘。子弦激动得浑身哆嗦，迷醉中将脸贴向雨秋的胸脯。“哦！”雨秋禁不住呻吟出声。子弦也深吸了一口气，顺势抱住雨秋躺了下来。雨秋紧紧搂住子弦的脖子，柔顺地被他压在身下。这更刺激了子弦，感觉人快要疯了，全身紧绷，如即将离弦之箭，大有一触即发之势。“秋，秋儿，我，我快要爆炸了。”子弦喘着粗气说。“子弦哥，抱紧我，我也要飞起来了。”雨秋闭上眼睛呢喃着。意乱情迷中，子弦将颤抖着的手伸到雨秋衣服下。

初升的月亮下，温柔的晚风轻轻地吹拂着。在迷离的夜色中，雨秋宛如一只新剥的水红菱，那么娇嫩，那么玲珑别致。水中的紫菱花发出阵阵幽香，混合着水草淡淡的气息。四周很静，只是冷不丁有鱼儿跃出水面的噼啪声。

“嘎”地一声，接着是翅膀扑动的声音，一只大大的水鸟飞向了芦苇深处，沉醉中的两个人顿时被惊醒了。子弦好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羞愧得差点要给自己两个耳光，手忙脚乱地整理好两人凌乱的衣服。

“我要娶你，让你堂堂正正地为我生儿育女。”子弦扶着雨秋坐起来，郑重地对雨秋说。

雨秋一下子热泪盈眶，深深地将脸贴向子弦，在他耳边呢喃道：“我是你的，子弦哥。我给你生儿育女，让他们喊我娘，叫你爹，好不好？”

“嗯。”跟着又是深深的热吻。

月亮升高了，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流淌着，把一切都笼上了一层轻纱。

子弦一走就是半个多月，也带走了雨秋的一颗芳心。雨秋虽说是每天还如平时一样生活作息，但似乎留下的只是一副空壳子。每天总要把和子弦在一起的种种细细回味，那人的神态、话语，仿佛就在眼前、耳边。有时是含着笑入睡，半夜却又含着泪醒来，这样的思念实在是煎熬人！雨秋渐渐地消瘦下来，眼睛显得更大，腰如弱柳。一次的偶感风寒，竟使雨秋发起了高烧。连续三天，雨秋都没能去图书馆上班。

这天下午，维之又出去买药了，雨秋独自躺在苇荡的破棚屋里。发烧使她双颊火烫，眼睛水汪汪的，浑身也绵软乏力。忽然，“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已经长成威猛大狗的星儿立刻警觉地竖起了耳朵，汪汪地大叫起来。雨秋撑起身子，开门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怎么，不欢迎？”是革委会崔主任，手里拎着一网袋苹果，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崔主任，您好！”雨秋有些慌乱地将崔向阳让进了门。

“小孙呀，听说你病了，我代表组织上来看看你。怎么样，好点了没有？还发不发烧？”说罢，崔向阳把手探向了雨秋的额头。

“好点了。”雨秋一皱眉头，轻轻让开了。

崔向阳故作不在意地笑笑，随即变魔术般地拿出了一张纸：“小孙啊，尽管你父亲的问题还没有搞清楚，但组织上鉴于你的工作表现，认为你确实是个又红又专的好青年。镇上有两个大学生推荐名额，我觉得可以推荐你嘛。你瞧，这公章都盖好了！”说罢，崔向阳故弄玄虚地把那张推荐表对着雨秋扬了扬。

“让我上大学？”雨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但略一思索，雨秋又难过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吧，崔主任，组织上肯定是弄错了，我的成份……”

“傻丫头，我说能就能，所以我才破额推荐你。”崔向阳边说边凑过身来，手又看似无意地搭到雨秋的肩上。雨秋心头涌起一股不安，一缩肩头，那手就落空垂了下去。

崔向阳又往前凑了一步，双眼直直地盯住雨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可要好好抓住啊！”

看到崔向阳逼得那么近，雨秋更加感到不安，她本能地又向后退了退。崔向阳的身子一下子又凑了上来，一把抱住雨秋，满脸通红，呼吸粗重：“只要你乖乖的，这个机会就是你的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