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故人来

作者 吴亚芸

（......接上集)

第三部 青山不老

第四十六章   

又是江南烟雨迷蒙的春天，笙歌拿着相机陪同美国回来的表哥洛白徜徉在古镇的临河老街上。姑姑小妮一家在80年代改革开放，打开国门之际，和远在美国的姨奶奶媚青取得了联系，随后不久，举家移居美国，如今表哥洛白已成为了“媚蓝”织染公司的海外总代理，笙歌研究生毕业，刚成为报社新鲜人，此刻代表奶奶媚蓝陪同洛白实地考察国内产品的展示店辅。

“媚蓝”耗尽了奶奶的一生心血，如今已发展成织，染，及成品设计制作，研产销一体化的品牌公司。公司提倡绿色自然环保概念，草木染为产品特色，追求自然舒适，健康环保的产品体验。这种染色技术取法自然，无污染，染出的织物色泽纯净柔和，温润优雅，沉静清幽，散发着草木清香，有一种宁静舒缓，朴实纯净的感觉。笙歌看到那些来自诗词中的栀子、茜草、苏木、蓼蓝……在古老工艺下，随着时间和温度所呈现出色彩的变化魅力，展现出大自然的无限神奇，总有很多感动。

正是三月，在那粉墙黛瓦的古巷边，青苔遍布的石桥旁，一树树桃花含苞绽放，吐露芬芳，花开绚烂，一片云蒸霞蔚，如梦如幻中满世界都涌动着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与此同时，来自法国的华裔青年墨离所乘坐的一艘小船，正沿古老石桥下的小河缓缓划来。船行处，水面激起点点涟漪，慢慢扩散，渐至消逝无痕。这就是爷爷奶奶魂牵梦绕中的江南啊，他们当年就是从这小桥流水，吴喃软语的故乡走出，求学、旅行、战斗，在烽火中辗转了大半个中国，直至走到法国。建国后，研究飞机制造的爷爷本打算回国参加新中国建设，奈何在一次飞行试验中不幸遇险，意外而逝，空留下满腔壮志未酬的遗憾，如今祖父是再也回不来了。父亲的名字就叫江南，可见这片烟雨氤氲的故土，倾注了先辈们多少缠绵思念。墨离频频举起相机拍摄，只想把更多的故乡风景带回去分享给亲人。

此次回国，墨离要参加一个医学界的国际研讨会，同时还负有寻亲的使命。据奶奶的殷切叮咛，那位他们从没见过面的媚蓝姨婆和奶奶是双胞胎姐妹。当墨离前往线索中的崔家大宅时，眼前一片萧瑟，早已物是人非。这么多年过去了，崔家人据说迁居别处很久了，至于能否觅到故人踪迹，只能尽力试试吧，结果如何，一切还得随缘。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似这般，都付与了断瓦残垣……”小船转过一个弯儿，墨离蓦地听到一阵咿咿呀呀柔漫悠远，缠绵悱恻的唱腔传来，一看，前方河巷上架着一个戏台子，一名身穿宽袖白衣戏服的书生甩着袖子，在台上一字一句清柔委婉地慢慢唱来。一时，这数不尽的风流宛转，道不尽的古典韵味儿，完全震撼住墨离这个一直成长在国外的小伙子。

墨离急忙弃舟登岸，凑到台前，举起相机就拍。人多了起来，墨离被人群推挤，不由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为了保持身体平衡，胳膊也不由挥舞了一下。

“哎呀，”一声低柔女声传来。墨离怔住，触手处一片温软。抬头一瞧，一名紫衫年青女子正娇嗔地怒视着他。墨离急缩回手，面红耳赤中，连忙道歉。女子轻哼一声，却也没并不想追究，只微翘起柔嫩的粉唇，轻抬起那双剪水秋目，似嗔似怒中斜睇了他一眼。

墨离只觉心神一颤，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不由脱口而出:“姑娘请等一等，”女子疑惑地抬头，长眉斜飞入鬓，鼻翼微皱，神色清冷，直觉面前这小伙子虽俊逸出尘，气质温雅，却也行止笨拙可笑。面对年轻女子的清丽容颜，墨离心弦怦然直跳，总觉得不能就此在这茫茫人海中弄丢了女子。灵机一动，急中生智，急忙双手奉上自己的名片，再次诚恳道歉。

女子迟疑了一下，伸手欲接，然而这时，旁边忽转来一名清俊疏朗的高大青年，已劈手夺过名片。这男子气质高冷矜贵，目露睥睨之色。然待他看到名片内容时，微露诧异震惊之色，忙收敛了骄矜，口气郑重寒暄起来:“原来先生竟是法国著各医学院的青年才俊，真是久仰了。”说罢也递去自己的名片，微笑道:“我是一名商人，对文化人一直很敬仰。”又指着笙歌对墨离说:“我表妹笙歌，一个立志做战地记者的女斗士。哈哈，巧了，你所学专业和我舅舅一样，你俩都是医学博士出身，先生将来也必然是医学界的精英。”

墨离微笑应对，倒也平和淡定，不复初时的呆滞可笑。只是面对笙歌那双澄澈大眼睛时，还是微微愣神，面色羞赧，偶有结巴。洛白哑然失笑，直觉墨离面对女子太过紧张羞涩，空有骄人的容貌和学识，在表妹面前还似个腼腆大男孩，一点也没有来自法国的风流蕴藉。笙歌也渐觉出墨离的纯朴无害，不由对他嫣然一笑，墨离目眩神离中，不由脱口而出“你真像我祖母。”“哈哈，哈哈……”洛白顾不上礼貌，纵声大笑起来。笙歌看到一抹红潮从墨离那俊逸的脸上，耳朵一直晕染到脖颈，渐至往下蔓延，憋忍良久的她终忍不住，“扑嗤”一声笑，还是破功了。笑完又很后悔，又忙带着歉意地望向墨离。墨离倒也不小气，自己也笑了，随即又喃喃低语:“我是说的真心话，笙歌小姐和我的祖母是有不少相像处。”洛白再次忍俊不禁，笑声混和在嘈杂的人声，又夹杂到柔缓缠绵的曲调中，充满了活色生香的市井气息。

第四十七章   

墨离纵有再多的不甘和不舍，三个年轻人还是微笑着挥手道别。当墨离神情落寞地和笙歌擦肩而过之时，不远处“媚蓝”展示店的橱窗里，一件带着草木清香的扎染旗袍正往模特身上套。命运之神已经启动了其神秘莫测的轮盘。

隔天，墨离坐在省城医科大学的一所学术报告厅里，专心聆听着国内感染病研究医学权威崔子弦教授的讲座。

崔教授60出头，精神矍铄，风度翩翩，一双眼睛睿智深沉，头发却已花白，举手投足间透出儒雅温和的浓浓书卷味。不知怎么的，看到崔教授那温文微笑，墨离仍然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不禁解嘲一笑，大概是自小见惯了金发碧眼的法国人，看到同胞就会有一种格外地亲近感和熟悉感?

会后活动中，墨离又随几个搞病毒研究的与会人员去参观了崔教授课题组的一个国家级重点实验室，之后就是专家们集体讨论，墨离也把自己在疾病防控方面的研究心得和大家分享探讨。子弦作为此次会议的组织者及重要发言人，在此次参观活动中，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医学新秀墨离的存在。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太耀眼了，清隽俊美的外表下，博学多思，功底扎实。发言论证清晰，条理分明，逻辑严密，人却谦逊好学，气质温文平和，笑起来如骄阳般灿烂。看到这样的年青人，子弦真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感。

三天的会议行程很快结束，墨离本想抽空前往祖母母校所在地湘雅医学院参观访问一下。奈何小姑姑滇西几番急电，让他务必赶去中国的西南云南探访一下，特别是要去滇西的腾冲等地探看一下。最好能给她拍几张功果桥或通惠桥的照片留念。对于自家这位自小傲娇着长大，个性洒脱不羁的小姑姑，墨离一向是没有办法的，只好苦笑着服从。姑姑在电话里振振有词:“墨离，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呀，替你爹去看过了江南，却不替姑姑到滇西看看，你可是被我从小就疼宠大的孩子。墨离，姑姑虽然名叫滇西，却一直无缘踏上那片土地，想到心里就难受得很呀……。”面对着这样的姑姑，墨离还能说什么呢？

飞机到达昆明已是傍晚，漫天的彩霞铺天盖地，绚烂夺目。酒店入住后，墨离顾不上旅途的疲惫，又赶往昆明湖畔大观楼，静静赏析那副史上著名的长对联。那副对联，祖母曾对他讲过多次，早已深植他心，耳熟能详。月亮升起来了，凉风习习，满湖的碧波荡漾，在这月色下焕发出迷人的光影，宛如整个湖面铺上了白银，煜煜生辉。不久湖上泛起青烟似的薄雾，透过这月光，遥望远处的山峦，只隐约辨出一抹灰色的山影和依稀灯火。

休息了一晚，墨离于第2天直飞丽江古城，古城宛如是高原上的又一个江南，但多了一些奇丽的高原风貌和淳朴浓郁的民族风情。

只见那古色古香的纳西民居依山傍水，错落别致；石桥下流水潺潺，清冽透明；小河两岸纤纤垂柳，婀娜多姿；霓虹闪烁的酒吧街上，红男绿女，熙熙攘攘。墨离入住的客栈，很有民族特色。大堂上展示陈列了好多纳西族文字，如今这些文字已不再使用，但它们也曾在历史的长河中辉煌过，如今只能成为一份文化继承，期望不被世人所遗忘。墨离推开客栈的窗，遥望远方的玉龙雪山高耸入云，只觉神圣壮丽，心灵为之沉静。

从丽江到大理，感觉大理古城更多了一份古朴宁静。直至双廊，墨离深深领略到苍山洱海的魅丽风情，并为之沉醉。不必说风花雪月的奇丽，单那似黛的青山，清澈的湖水，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就组成一幅幅美丽壮阔的山水画扑面而来。在这如诗如画的旖旎风光中，只愿得一名红尘知己，守着这花开花落，潮起潮汐，再也不必离开。不知怎的，笙歌那清丽至极的容颜在墨离脑海中缓缓浮现出，有限地几句对白也在心里反复咀嚼，并滋生出丝丝的酸甜。

缘就是如此奇妙，正当墨离暗暗思念笙歌时，竟意外在赶往保山的一辆长途巴士上遇到了同样搭车的笙歌，那一刻墨离能听到内心花开的声音，震惊和意外让他几疑这是在梦中。

但这的确是事实，笙歌此刻就坐在他身侧，咫尺之间，触手可及。她那柔和的声音就在耳边回响，墨离甚至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知温暖鼻息。他被这种异地邂逅的极大惊喜，冲击得心情涤荡起伏，久久难以平静。相逢的猝不及防，让墨离因为一个人而记住了一座城，这一刻他只想感谢上苍，愿岁月温柔以待，时光不老。

笙歌此次出行，是因为要去腾冲附近的乡村采访报道本省的志愿者活动。

本省的几位退休老教师拿出毕生的积蓄，在滇西的山村里，给当地孩子建了一所学校，其中有老师已10多年都没能回过家乡，一直服务于当地的义务教育。老师们精神可嘉，无私奉献感动了不少人，近年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包括那些接受资助长大后的孩子们。笙歌此次主动请缨，准备就此事件做一篇专题报道访问。

过了保山，旅游大巴继续穿行在高速公路上，墨离无法考证这条公路是否覆盖了抗战时那条无数人付出生命并为之奋斗的滇缅公路。车里播放着一首纳西族民歌，歌声嘹亮悠长，深情惆怅，墨离顶着旅途的疲倦，在这漂泊的孤寂中，听起来只觉得特别温暖，何况此时身边坐着心仪的女孩，更是灵魂都欲随着歌声飞翔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