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故人来

作者 吴亚芸

（......接上集)

第四十八章   

车行继续，有傈僳族在怒江峡谷深山里和出美妙民谣，墨离和笙歌不时举起相机，欣赏怒江峡谷的秀丽险峰。据笙歌说在那云雾缭绕的大山深处，虽然政府先后也投入很多，但当地交通仍然闭塞。有些孩子上学路上，必须背着干粮跋山涉水很久。没有桥梁的地方，只能用当地最原始简陋的溜索过江，让人很是心酸，因此志愿者的行动非常必要，很有意义。

一路行来，终至此行的目的地腾冲。墨离、笙歌先去国殇墓园祭奠了英烈，复又转回老城区。这里曾是历史上著名的古西南丝绸之路的要冲。这里也曾是几十年前国民党远征军缅北滇西抗日的主战场。那样一段艰苦卓绝的岁月里，无数中华儿女前仆后继，浴血奋战，用血肉之躯将日寇的铁蹄阻挡在内地平原之外。正是有他们的奉献和牺牲，才为赢得抗战的全面胜利立下了坚强基石。两年青人边走边聊。向来腼腆的墨离，面对经受过抗日战争洗刷和荡涤的古城，回想起祖辈们的激情岁月，不由热血沸腾，对女孩说:“我的祖父祖母都曾为这块土地流血战斗过。那一次在功果桥附近的高炮阵地，祖父亲手打中了一架日机，自己却也被炮弹袭击，险些致命。还是祖母献了好多血，不离不弃，精心护理，才挽回了一条命。”笙歌听到墨离自叙的这番抗战史，眼里有深深的感动和震撼。

这些古旧的老街民居里，被负重的马蹄踏出凹痕的石板路上，这青山，这江流，这恒古就吹来的风，仿佛都在诉说着那厚重的历史和古老的秘密。行走在这里，仿佛又听见敌机的轰鸣声，江水的怒吼声，军民的呼喊声，以及那抢运军火的驼铃声，种种声音齐聚一起，汇成一曲交响曲，好像在耳边回荡，空阔而辽远。

隔天，墨离陪笙歌去附近的古镇寻找到志愿者所在地的向导，又到了邮局把笙歌之前邮寄来的文具药品衣物等取出，好让向导安排人员一起带进学校分发。

当晚夜宿于这腾冲边的古镇，当地村民组织了篝火歌舞。随着欢快的竹笛声，穿着盛装的男女青年们牵手搭肩形成一条长龙。火光熊熊、烈焰飘飞。他们舞手踏足，歌声嘹亮，舞步粗犷。

随着现场气氛越来越热烈。墨离被笙歌拖拽着加入了舞蹈的人群中。“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笙歌边舞边笑着，在墨离耳边轻语。一丝红晕又晕染上墨离的脸颊，恍如胭脂醉。

第二天一早，笙歌就来向墨离告别，她不得不深入到更远的山林完成采访任务。那边的村寨小学里，志愿者已联络好，向导也已在等待，真的没有理由再耽搁了，笙歌体会到离别的滋味，心里酸涩又甜蜜。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腼腆青年已进入她的心田。“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这是她此际的真实写照。墨离即便有再多的不舍，但假期有限，只能空望佳人离去。

翌日，墨离坐车前往功果桥江畔，到达时已是傍晚。刚下过一场阵雨，空气湿润，天空架起一道彩虹，横贯两岸江面，绚烂夺目。江水默默无语，向前流淌。 周围很寂静，没有什么行人，青山无语，独对夕阳，只有那桥畔的铁梁上，还能依稀看出旧日战火的沧桑，据说不久此地就要修建水电站了，也许这座桥就不再存在了。墨离在桥畔默坐片刻，采来一束野花，抛入桥下的江水中，借以凭吊那些逝去的英灵。

返程的时候雨又下起来了，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半夜至旅舍时，已是瓢泼大雨，天地间全都是震撼的雨声，风声和树木摇曳之声。一早就传来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因为突降暴雨，导致了山洪和流石流爆发，邻县建在半山坡的一所希望小学遇险。虽然大部分人员已转移到较高的安全处，但还有少量受困人员在转移过程中失踪。“希望小学、邻县、失踪人员……。”这些关键词在墨离脑海中不断闪现，猛然领悟过来，这不就是笙歌前去的那所学校吗？墨离的心弦立刻绷紧，朝外看一眼，风雨如晦，雨还在下着，一点也没有减缓的迹象。“不行，不能这样，”墨弦边喃喃自语，边急得直转，他好像看到了笙歌在一处荒僻之地，孤立无援，奄奄一息。又好似听到了那些遇险人员的呼救哭泣声。墨离不敢再想下去了，停止了原地转圈，当机立断，给国际SOS救援中心打电话，电话转接多次，待一切安排妥当，已是半小时之后。墨离最后收拾了自己的简单行囊，穿上雨衣，带上急救箱，坐上了救援中心临时派遣来的一辆救护车，冲入雨幕中。

救护车的鸣笛在雨幕中远远传来，甚是凄厉，此刻墨离又联系上了邻县的政府救援队伍，于是催促司机加快速度，赶上了紧急救援大部队。

这一路山溪暴涨，江水咆哮，混合着断枝树叶，打着漩涡向前奔流。山坡上土层松垮，不时有石头滚落下来。

渐至受灾中心，路已被泥石流冲垮，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车辆已无法行驶，最先头部队已经和之前转移到高地的师生联系上。庆幸的是，除了之前义务助学的一位老教师在奔逃中被一块大石头所绊，狠狠摔了个大跟头，膝盖肿胀以外，其他人员暂且无恙。清点人数后，失踪人员，共有6人，包括了两个学生，三名志愿者，及一名记者。笙歌就是其中的那名记者，原来当灾情发生前，他们已有警觉，正在组织着大家转移。笙歌和那三名志愿者，主动留下断后，负责寻找掉队的两名学生。然而不到一刻钟后，在猝不及防中，随着轰隆隆的鸣响，一道泥石流以雷霆万钧般力量，从山坡上冲下来。一路上夹带着树木石块，呈催枯拉朽的气势，浩浩荡荡，横扫一切。大家顿时一片慌乱，呼喊着往四处奔跑。笙歌在最后，慌乱中正撞上一名之前掉队的同学，顾不上多说什么，笙歌抓起这名同学，辨别了一下方向，就朝一片树木茂盛处的山坡奔去。

第四十九章   

当救援队赶到时，一切已趋于平静，雨势已减缓，但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不久，有两名志愿者和一名学生也已找到，剩下的三人到底在哪呢？大家组好队分不同方向搜索开去。墨离站在峡谷中泥石流所过之处，心里一片凄然，这样的灾害破坏力太大了。原先的小学只有角落稍高处几间宿舍没被冲击，大部分建筑已被摧毁，到处是废墟乱石，断瓦残垣，笙歌会在哪儿呢?她还安全吗？墨离心急如焚，极目远眺，心里在暗暗祈祷着。突然，墨离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枝上发现了一条白色丝巾，不由惊喜向前。仔细取下丝巾，再三辨认，最终确定无疑，这就是笙歌的丝巾。墨离清楚记得：旅途中笙歌无意中的一回头，有风漾起，丝巾便悄悄飘起，拂过他面颊时那细微酥麻的感觉。丝巾悬挂的方向，与泥石流流经的途径正好垂直，如果是往这边去，笙歌是要安全很多。有了寻找方向，墨离定下心神，不再惶恐。就往树林繁密处的山坡爬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墨离深一脚浅一脚，在风雨里滚爬着，呼喊着笙歌的名字。膝盖摔疼了，衣服扯破了，雨水顺着眼睛淋漓下来，酸胀发疼，这一切墨离都感觉不到，心心念念只有尽快找到笙歌。在又一次的极目搜索，深深呼唤中，墨离终于听到了前方笙歌那微弱的应答声，墨离不禁喜极，踉踉跄跄奔向那处。

那里是山坡的朝阳处，因此树木特别茂盛，浓密树荫背后是坚硬的石崖，林中不远处竟然还有一处冒着热气的小温泉，稀疏的雨滴落在泉水里，混合了一池热水，泛起一圈圈涟漪。笙歌斜倚在一棵大树下，怀里搂着一名昏睡的小女孩。小女孩正在发烧，脸颊烧得红彤彤的，鼻息粗重。笙歌却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牙齿直打颤，头发被雨水淋成一缕缕，虽然狼狈，却仍然有种令人惊艳的美。“咦，墨离，竟，竟然是你?”墨离的到来也让笙歌惊谅极了，面对着笙歌那疑惑不解的眼神，墨离不觉心虚，直觉自己的这份感情再难以隐瞒。他稍愣片刻，倒生起了一股孤勇，淡定下来，先给笙歌一个安抚的微笑，就急步过来，接过小女孩诊断起来。还好小姑娘没有大碍，只是淋雨受凉，饥寒交迫导致的感冒症状。墨离打开药箱，先给小姑娘打了退烧针，又拿出酒精来擦拭她的额头和四肢，进行物理降温。还敲开一瓶葡萄糖液，灌入小女孩嘴中。随后又折了几根树枝，脱下自己的长雨衣，用树枝捆绑支撑成一个简易帐篷。他将小女孩轻轻移入其中，小女孩仍在昏睡中，但眉头微微舒展开，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墨离心里稍安，自己来得还算及时，处置也算得当，否则时间长了，小姑姑病情很容易就转变成肺炎。这边墨离在一丝不苟地专注忙碌着，那边笙歌却睁大了美丽杏眼，一边哆嗦着一边目不转睛注视他，那眼里有了然，也有欣赏和爱慕。

墨离一回头，就对上了笙歌那双晶亮水灵的大眼，两人的目光不由就深深纠缠粘连在一起，良久，墨离才轻咳一声，过来查看笙歌的状况。笙歌身体还算好，就是饥饿疲劳加淋雨，导致了血糖偏低，体温流失，能量得不到补充。麻烦的是笙歌的脚扭了，此刻脚脖子已经肿胀很大，不良于行。经过墨离的细心察看，还好没有伤及骨骼。只要初时能及时冰敷，后期再辅以热敷，休息静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可此刻户外环境恶劣，并没有冰敷条件，那边笙歌抱紧自己，不时哆嗦一下。墨离镇定一下自己，同样地拿来一瓶葡萄糖液，让笙歌喝下，又打哪个角落摸出几颗混和维生素，也让笙歌吃下。接着又变戏法般，从上衣口袋里摸岀了两块黑巧克力，笙歌却拒绝了。墨离不由分说，剥开一块，就往笙歌嘴里喂去，笙歌红着脸，终吃下一块，复又指指孩子，终不肯再吃独食，墨离也就不再坚持。

他上前一步，蹲下来，小心翼翼托起笙歌，模抱在胸前，走到温泉边，试试水温正合式，就索性迈步跨进温泉里，缓身坐下，将笙歌轻圈在怀里。温热的水一下漫过寒冷的身躯，久经雨淋的两人，不由都舒服地低叹了一声。

墨离又细心地将笙歌受伤的那条腿搁到池边凸起的一块石头上，自己身子往后缩了缩。让笙歌斜偎着他，半躺在泉水里，尽量增加水面接触面积。温热的泉水使笙歌渐渐缓解了颤抖，脸色慢慢红润起来，唇色也渐渐恢复粉嫩。墨离满怀柔情，捧来热水，浇淋在笙歌头上。又怜惜地用手指慢慢梳理笙歌的一头长发。笙歌神色倦怠，大眼眯起，宛如一只慵懒的猫咪。雨终于停了，笙歌的身子越滑越下，最后将头枕在墨离大腿上，都快平躺到水里了。墨离担心笙歌会淹水窒息，急忙将她的身子往上提了提，笙歌头一挣，脑袋就撞上了墨离腿间的一堆隆起上，墨离闷哼一声，痛苦地皱起眉头。笙歌却浑然未觉，娇憨地找个舒服姿势，又斜靠到墨离怀里。墨离腿间的痛苦好久才平复下去，然而随着笙歌倚靠位置的变换，及无意间一些小小的动作，墨离新的痛苦又来了，为了掩饰腿间的鼓胀，他不得不坐直身子，曲起双腿，以坚强的毅力和笙歌保持着安全距离。

腾冲的地热资源丰富，自古以来就有“一泓热海”的美称，以奇异而壮观的火山地貌和遍地热泉著称于世。但墨离怎么也想不到，他在腾冲享受到的是如此的泡泉体验。抱着心爱的女子，温香软玉满怀，他却如临大敌，对自己保持着万分紧戒，一直在进行着冰火两重天的自我抵抗。幸亏多年的学医生涯使他拥有不错的自律，才没有行止不轨，丢脸出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