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故人来

作者 吴亚芸

（......接上集)

第五十四章   

笙歌一手持电脑，一手拿着饭盒里的灌汤包子，匆匆赶到墨离所在医院的单身宿舍。打开门，一室寂静，空气里有尘埃在静静浮动。床铺叠得整整齐齐，一件白大褂挂在衣帽架上。墨离显然又是整夜值班，没有回来。笙歌有几分担忧，随之又释然。没事的，他们可是最专业的医学工作者，现在还有谁比他们更能了解这个病毒呢？

笙歌吃完早饭，就串到医务科，把最新的疫情通报搞来，给领导用电子邮件发去。剩下的时间，笙歌就想混到发热门诊一探虚实。她以自己认为安全的方式，把身体像个粽子样严实包裹了一圈，末了，又拿墨离的那件白大褂罩在身上。
远远看，发热门诊隔绝在医院一个偏僻角落，乍一看，门禁森严，有专门的行走通道。

进去以后，发现几名全副武装的医护人员，因为包裹太严实了，没法看到面目和表情。空气中是浓郁的消毒水味，病人并不算很多。笙歌刚眯起眼，准备细细打量这一切，却发现被一道目光紧紧盯着。笙歌后退一步，一名全副武装的医生已经向她走来。

“笙歌快回去，这里危险，”熟悉低沉的嗓音响起。“墨离，你在这儿?”笙歌惊喜地睁大眼。墨离点点头，和她保持几步距离，急急吩咐道:“这病传染性非常强，不要碰触任何地方，回去先消毒，洗头洗澡，全身冲洗，千万不要再到医院这种高危地区来。”

“可这是我的工作呀，墨离，我在你宿舍里放了一些水果和吃的，你回来休息时要记得吃东西。”墨离点点头，双层防护服让他身躯显得笨拙，厚厚的防护镜上已蒙了一层水汽，水汽在镜框四周凝成水珠，白茫茫一片，视线模糊。

墨离猛摇头让水珠产生水痕，再通过水痕看着笙歌。“这些日子我会在病区随时待命，防护服穿脱太繁杂了，之后全身消毒也需要有人协助，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快回去吧，形势真的很严峻的，我平时工作主要是在隔离病房，这里并不常来，你千万千万不能冒险再过来了。”墨离说话间水汽又再次弥漫上来，厚厚的口罩让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低哑含糊。

笙歌上前一步，想要触摸到他，墨离急急后退:“你忘了我对你讲的吗？不能触碰到任何东西。”

笙歌只好停下来，睁大眼，哀伤地问:“墨离，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你能向我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亲爱的，我这是在战场，战役打响了，士兵没有选择，只有冲锋战斗，直至病毒消灭了，我也并不能完全保证自己的安全，也许不知道什么环节，就沾上了那病毒，但我向你保证，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珍重爱护自己。”笙歌的眼睛湿润了 ，她强抑住抽噎声，吩咐道:“身体安全是重中之重，你一定要注意休息，保证睡眠。”

“嗯”，墨离点头再点头，随之又急剧的摇头，好让水珠滑落，看清楚些心爱的女孩，“快回去吧，赶紧走，不许再过来，每天医院办公室会上报疫情，你和他们保持联系就行。”墨离背转身，打算走开。

笙歌向前一步，哀哀地说:“你得向我保证，你会平安归来。”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我拥有全天下最美好可爱的女子，又怎舍得轻易离去?”墨离略停顿，沉吟了一下，又继续说:“倘若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得坚强，忘了我，宿舍枕头底下，有我的一份遗书，万一……，你再拆开吧。”

笙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哽咽出声，“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你还得来娶我。”墨离再次转身，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女孩，以手虚抵唇边，做了个飞吻动作，郑重点头。笙歌终是哭泣着离开。

家里气氛也是极压抑沉重，充斥着担忧和不安。子弦也有两天没有回家了。实验室工作初步完成，子弦又赶往病房支援。当子弦和墨离一起在隔离区相遇时，他们并不很清楚彼此对对方的意义，在这里他们只是并肩战斗的伙伴和战友。
笙歌在报告完每天的疫情通报以后，尽力挖掘出医务工作者及他们家人的那些平凡而感人的故事。因为感同身受，她的专题采访特别具有感染力，引起了大家的共鸣，激起较大的社会反响。一时医务工作者形象也达到了史上最高，他们被称为大爱无疆的天使，最可爱的人。灾难面前，人们意识到，是医护工作者守护在最前面，是他们用血肉身躯筑起了一道生命防线。但愿这一切早点结束，但愿人们不要健忘，以一颗虔诚之心敬畏生命和自然。

时至五月底，初夏已经来临，天气渐渐炎热。疫情已逐步平复不少，人们紧绷的心弦开始放松。笙歌心情也倍感振奋，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墨离快回来了。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期待中的笙歌，却不知道此时的墨离正躺在隔离病房里，身上插着好些管子，和死神进行着殊死搏斗。

病房一侧，子弦神色凝重，会同几个专家，调整出最新的诊治方案。“一定要活下来，坚持住，我们一起努力。”子弦将手安抚地放在墨离的肩头，对他打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墨离努力挣大眼，眨一眨，示意接收到信息。

“多好的小伙子啊，如此年轻，才华横溢，又这么富有奉献精神，失去你将是医学界的极大损失，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子弦暗暗下决心！

第五十五章   

病房里的战斗正在进行着，墨离远在法国的家人也正陷入焦灼。“这孩子这么多天没有消息，真让人急死了。”雅在一边来回踱步。

“妈，我马上看机票，一有航线，咱就赶回中国。”江南安抚道。嗯，好的，把我准备的那几件玉饰也带上，如果去人家女孩家提亲，总要有几件成器的礼物。”雅吩咐道。

“妈，我也一起去，好吧，我还没回过中国呢。”滇西凑过来。“你现在就别添乱了，国内疫情还没有结束，现在可不是旅游的时候，还是照顾好你那两个混血双胞胎吧。”雅不赞同道。

“妈，你到底这么大岁数了，可得注意旅途安全啊。”滇西的内心其实是担忧母亲不能负荷长途飞行。

“放心吧，别担心我，我是学医的，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再说当年行军打仗的苦都吃过，还怕这点飞行距离?”雅谈定地说。”

随之又感伤地对滇西说:“我有生之年还能再回去看一看，真是令人兴奋。可惜你爹当年是想回去，也没能回去成，等明儿我不在了，把我们的骨灰就葬在故乡江南吧。”

“妈，您会长命百岁，福寿绵绵，您就保重身体，等着抱重孙子吧。”滇西忙安慰道。“倒也是，等墨离结婚了，可不就很快就会有小宝宝啦。”雅开心起来。

6月上旬，天气更热了几分，梧桐树已经满是绿荫。走在江大空旷的林荫大道上，凉风拂来，透过几丝凉爽，令人遍体舒畅。笙歌此时才得知，墨离受到病毒感染，刚经历了一番生死劫，现在身体在逐步恢复中，还有两天就可以出院了。笙歌喜极而泣，她想扑到墨离面前锤打他，责问他。又想抱着他，好好的亲他，疼他，宠他，以最大的柔情爱抚他安慰他。

明天墨离远在法园的家人就过来了，子弦会代表院方欢迎致辞。

在江大附院豪华的接待厅，子弦面对笑着走来的白发老夫人，脱口而出:“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天热了，还不在家好好歇着。”老夫人震惊了，诧异地望着子弦，周围人也是一片疑惑。子弦觉察出现场的尴尬，又望了望老夫人，才觉出丝异样。

这位老夫人气质更温婉一些，肤色也更白一些，衣饰发型也和母亲的不一致，多一丝书卷味。而母亲却显得果决刚硬，气质更洒脱些，有种多年驰骋商场的强大气场。

“老夫人，您，您这是?”子弦竟然有些结巴了，一扫平时的淡定从容，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啊，老夫人，刚才我失态，乍看之下您和家母太像了，你们实在很相像。”

雅的眼睛一亮，抿嘴笑道:“我是墨离的祖母，刚从法国回来，不知我那孙儿在哪里，怎么没见到他?至于先生，您的母亲真的和我很像吗，我也很好奇。”

子弦望着眼前笑微微的慈蔼老人，又望了望她身侧的随行者，一位气质沉稳的中年美男，从样貌上能看出和墨离的血缘联系，猜测出这定是老夫人的儿子了。他沉吟了一下，对母子二人说:“墨离这孩子非常优秀，专业精湛，人品端雅，光风霁月，是一名出类拔萃的医务工作者。在此次疫情中，主动请战，临危不惧、一直奋战在抗疫前线。可惜的是前一段时间，在帮病人插管时，不幸染上病毒。”

“什么，墨离被传染上病毒？”江南失声惊呼。雅也紧张地望着子弦，“不幸之中万幸，墨离挺过去了，现恢复良好，不日即可出院。”“这孩子，这孩子……”雅喃喃自语，跌坐到椅子上。

“这位先生，我们可以前去探视吗?”江南急忙发问。

子弦揺摇头:“对不起，这病适用一级传染病规则，病人不能被探视，但请放心，他受到的是最专业最好的护理和照顾，情况真的很好，再过两天就能生龙活虎地站在你们二位面前，我用我的人格和名誉来担保。”江南还欲再说什么，雅却阻止住他。慢慢走到子弦面前，深深鞠躬下去:“那就拜托了，请给我一个健康的墨离”。

子弦大惊失色，急忙用手托住老夫人，也深深弯腰，回了一个礼:“这本是我们应该做的，我很惭愧，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医务人员，请夫人责罚。”面对着一张和母亲极相似的脸，子弦对雅有一种深深的孺慕之情，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不由自主地亲近熟悉感。雅镇定了一下自己，就和子弦就治疗上的专业问题进行了医学探讨。

子弦诚恳地望着雅说:“墨离最可能的后遗症是髋关节滑膜炎，当时没办法，只好加大了激素的使用。但请放心，我亲自在场，随时监控着，一有缓解，也立刻调整了治疗方案，出现最坏局面的可能性并不大。”

雅点点头说:“我能理解，咱们都是医者，从事着科学工作，有些风险必须承担，先生仁心，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但愿那孩子好运气，挺过这一切。”子弦望着面前纤弱的老夫人，感觉到老人身上的那种明理通达，淡定优雅的人格魅力，这种别样的美丽高贵令他深深折服。

子弦面对老人，不由自主道:“您和我母亲真的很像，我看到夫人觉得特别的亲近，熟悉。如果夫人愿意，能否到舍上小叙一番?等您见到我母亲，就知这绝非虚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