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懵懂童年
我的懵懂童年
陈彦
这段时间我老是梦见儿时低矮的茅草屋,梦见茅草屋前成片的胡桑地,梦见桑果成熟,我腆着小肚皮,打着饱嗝,嘴唇黑得像熊猫,跟在其他的小伙伴后面从胡桑地里钻出来,用乌紫的小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却在笑别人是“三花脸”。
小时候,吃完桑葚,我就拎着个小竹篮,拿着小锹挑猪草。说是挑猪草,其实就是昏天黑地玩半天,天快黑了,才随便摸点草,扯些玉米叶子回家。
有一次,我跟着几个比我大一点的孩子挑猪草。他们学着电影里杀鬼子的情景,有的吹着冲锋号,有的高呼道:“同志们,冲啊!”大家边跑边喊。我像个“跟屁虫”,跑在最后,跌倒了,忙爬起来,顾不上掸身上的泥,嘴里喊着:“等等我,等等我……”。
不知不觉,来到邻村,一座木桥拦住了去路。他们三步两步便过了桥,我忙不迭地上了桥,走了两步,就傻眼了,前面桥板有的断裂,有的被抽走了,想回头,可两腿像筛糠似的,不敢转身,只得颤巍巍地蹲下身,双膝一跪,伸出双手慢慢向前爬。
过了桥的孩子已经分成两组,一组八路军,一组日本鬼子,杀得热闹。我像个蜗牛,爬在桥上,望着潺潺的流水,背上汗津津的。一只小鸭,身上稀稀拉拉土黄色的毛,在水里转来转去,使劲地叫唤着同伴,声音又沙又哑。
虽不会游泳,但到了夏天,一吃完午饭,我就急不可耐地跟着大家下河玩。河里像下了饺子,满是人。女人挽着裤管在河边摸螺,男人在水里摸蚌。我脱得赤条条的,趴在河边,两条腿使劲地打着水,溅起的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几只小虾莫名其妙地钻到我手里,我喜不自胜,忙坐起来,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边吃边大声说:“先吃头,后吃尾,吃了会游水。”有时太得意忘形,虾从我手中挣脱出来,跳入水中,踪迹全无。
在水里玩够了,小伙伴们爬到树上,掏出鸟蛋,高高扬起。我站在下面,眼巴巴地看着,心里想着,这鸟蛋一定比偶尔才能吃到的鸡蛋美味得多。羡慕之余,我也想学爬树,可是拿了根绳子,弄了半天,最后连脚扣都没做成。
小时候玩得最多的就是打扑克。一副牌,四个人,牌先走完就是“头游”,最后走完的叫“了游”,做了“了游”要被“头游”刮鼻子。牌抓不下,我只得把一些牌放在桌上,而我总是忘了我桌上的牌还没出,所以我的“了游”最多。“头游”笑着把右手食指曲起来,说是刮,其实是凿,每次我总是伸着鼻子皱着脸,眯着眼睛,牙齿咬得紧紧地,做好挨凿的准备。几盘玩完,我的鼻子早就红了,感到火辣辣的疼。
如今,我快五十岁了,大部分年华早已虚度。父母老了,孩子大了,心里想着能回到儿时低矮的茅草屋该有多好啊。夏天,可以在厚厚的土墙眼里掏出嗡嗡叫的蜜蜂;冬天,可以拖着长长的鼻涕伸出舌头舔屋檐上挂的冰棱。而这一切,我的懵懂童年,只能在梦中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