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坐着奶爸的独轮车去水乡——万元坤
童年,坐着奶爸的独轮车去水乡
万元坤
我的奶爸,住在海安县的丁所镇,这里地处苏中水乡地区的南端。这里有挺抜高大的槐树林,有可供木帆船自由通行的河渠港湾,有大片大片的沼泽地,有在水田里拖槾犁地的水牛,灌木丛中虫鸣蝶舞,农家的屋前屋后鸟语花香。
我的奶爸听王,名字就叫王二。解放前家里很穷,靠他从镇上的碎砖堆里拣出了一些稍有棱角的“巧砖”,在丁所镇的镇郊搭起了几间房。他一直是个打工者 ,力气大在丁所镇是出了名的。他在盐场当个挑工,在通场河,一条专门供盐船通行的河上当个纤户。盐场关闭后,他靠一辆独轮手推车闯天下,一车能装两个大壮猪。别人的独轮车装壮猪,猪在车上嚎叫,常常是猪蹦断了绳子满地里跑,车翻了不说,找不着猪,踩坏了禾苗,还得赔钱。奶爸靠着力气闯天下,远近闻了名,名字有没有无所谓,姑娘们开始追他,当红娘的要问个名字,姑妈们报出的名字都叫“王二”。
我的奶妈,生的俊,是丁所镇上的“芽嘴儿”。何谓“芽嘴儿” 这是苏中水乡地区正宗的一句方言,意指漂亮的少女,长的白白嫩嫩、就像那刚刚破土而出、鲜嫩无比的嫩芽!这个“芽嘴儿”与推独轮车的大力王二最终成就了美好姻缘。
奶妈在我出生一个多月后,便离家进城给我喂乳,当时的我,得到生母、养母、奶妈的共同守护,奶妈年轻,奶水多,奶水好,我长的像个小胖墩,虎头虎脑,小名除“明锁”外,还多了个“虎头鲨”的绰号。
不幸的是,我五岁那年(1947年)的农历腊月十五日。我养父病逝,那时他才五十三岁。巧合的是养父的出生日、我的出生日、养父的逝世日,都在同一天。应了一个相命先生说我“命狠,不是克父也要克母”的话。 养父病逝后,家境急转直下,养母心怀怨气,成天以泪洗面,生父母迁居浙江杭州,
生活亦很拮据,我一度被奶妈接至丁所家中,即便是上学后,每逢暑假,也常去奶妈家里,与几个奶妹奶弟在水乡田园结伴玩耍,共度童年。骑过牛背,坐过独轮车,学过游泳,撑过船,放过鸭,捞鱼摸虾玩蛐蛐,样样小在行。春节,去过镇上的花炮铺,春灯摊。
儿时的我最喜欢去奶妈家过年。进了腊月,喝了腊八粥,水乡里报春的气氛便一天天热闹起来,与城里人过年相比,要多出几份快乐。海安是苏中革命老区,1948年即已解放,人民群众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放出来,过年的气氛在多年沉寂后一下子爆发出来。奶妈吩咐奶父在我生日那天,接我下乡过年,过解放年。
我奶妈叫王仲英,是解放后在原来王仲氏的基础上改了一个字,才有了名字。奶妈生得俊,被当地人叫着“芽嘴儿”。海安这句标准的方言,是指人长的白白嫩嫩。就像庄稼地里刚破土的嫩苗。奶妈手也巧,她会编织各式各样的发网。解放后,她与几个初出阁的年轻女人,结伴办了一个发网厂,还没有取厂名,就被周边的人把个“芽嘴儿发网厂”的厂名叫的振天价响。发网是女人用来挽发结的网。在农村,在城镇,结婚后的女人都会把长长的头发挽个结,用发网罩起来,
这样的打扮既能防止灰尘,又利于劳作。 奶母她们结的发网,多数卖到如皋县城。卖发网,打探发网的销售行情,都是奶父的活儿。趁便把我接到乡下去,也是奶父负责。如皋到丁所相距20余里,奶父推一辆独轮车,赶到如皋城里,先去老西门的网品市场卖网、打探行情,然后到我的家中,连茶水都不喝一口,就将我抱上独轮车。我母亲当时在如皋城里的福和成衣店打工,忙得不可开交,整天是左手拿尺,右手拿剪,从早到晚,不是量身裁布,就是缝衣编扣(花式纽扣)。我去乡下奶妈家,她放心。
走在去奶妈家的路上,独轮车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叫声,把田里的鸟儿都惊的飞了起来,我因为经常坐独轮车,听惯了这种声音,反而在车上睡了。奶父担心我从车上掉下来,总是小心翼翼的用一根粗粗的蓝布条将我的半个身子,半绑半就的系在独轮车的车骨架上。大概到了午饭当口,我到了奶妈家,奶妈、奶妹、奶弟都会守在门口,像迎接贵宾一样迎接我。午饭后,奶父又被人呼喊着“推车的王二”叫走。
水乡河渠纵横,一派田园风光。许多的河塘,现在我已报不出名字,但见奶妈家门前当时种着一棵百年老槐树,环绕着老槐树的是一弯弯碧水,一片片田禾,把奶妈家的那个庭院衬托得比田园诗还要充满了诗意。那泥巴墙、草屋顶、老毛竹搭建起来的五间房,在当地也算是个中等人家。家里还养了一条水牛……
时间,装满了往日的记忆。岁月,凝聚了永恒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