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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二毛——陈曦霞

陈蓓蓓1年前 (2024-04-07)散文随笔2919

瞎子二毛

作者:陈曦霞

十天前的那个黄昏。我记得天是在下着雨的。

我的车子进了院子,准备开进车库。车库门是打开着的。模糊间,我看到一只深咖色的狗,是的,是一只狗,躺在车库我的车位上。

不是我家狗狗。我家是黄白花的花花,还有奶白色的二毛,这狗不是我家的。谁家野狗这么胆大包天躺在我家车库,纹丝不动拦在我的车位上?

我又看了一眼,那狗,那狗,那狗两只眼睛都是血红的,其中一只眼睛的眼珠,眼珠,它的眼珠,是吊挂在脸颊上的!

猫受到惊吓会炸毛,我那一刻觉得头皮瞬间发麻,像看到了个鬼一样。我哆嗦地将车停在了车库前,打开车门,下了车,再看一眼,然后,彻底崩溃,尖叫起来。

是二毛!是二毛!!是我家的二毛!!!二毛浑身应该是被雨水湿透了,所以它的奶白色毛发变成了深咖色,二毛的左眼球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吊挂在脸颊上,半边脸都是血,二毛不摇尾巴,二毛的头在慢慢转动。

在我的尖叫声中,儿子从楼上迅速跑下。我颤抖地语无伦次:二毛,二毛,二毛的眼睛掉出来了!!!

儿子从小胆子就小,闻言立即止住脚步,比我更远地观望着二毛,脸色都变了。他立即掏出电话,询问他爸周围是否有宠物医生。得到否认后,儿子的脸色更差了。我觉得站在雨中的他都快哭了。

我父亲从房间里出来,告诉我们:二毛下午跑出家里院子,跑到街上,被他看到了,他唤它回家,二毛在车流中乱窜,被一辆疾速的小车撞了头。

儿子不敢靠近二毛,更别提帮我将二毛抱到箱子里让我带走去城里找医生了。而我,已经不敢再看二毛一眼了。刚才它的样子已经让我的胃部痉挛起来了,我不停反胃,浑身冰凉。但是,我还是得想办法。我打开车门,坐进车,启动,调转车头,去了村里兽医家。

村里兽医不在家,而且这几天都不在家。电话里,他说: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我哽咽地艰难地问他:有什么药或什么针剂让它安乐死吗?它一定疼死了!不要让它受这个罪啊!

兽医平静地告诉我:没有。

暮色四合,雨越下越大了。回家的我直接将车停在车库外面,没敢进车库,更没敢进去看二毛。不是我狠心,是我无法面对它的疼。我想,就这么死,是它的命。作为万物之灵的我们许多时候都无法去对抗宿命和厄运,更何况一条狗?

我半夜未眠,还有半夜,噩梦不断。第二天一早我像逃难一样逃出了家门去上班。我等待着儿子电话告诉我二毛死了,它解脱了。但是,并没有,儿子下午告诉我,二毛走到了池塘边,趴在池塘边。

它还没死!它还能走!老祖宗们都说猫狗九条命,也许二毛命不该绝,还有七八条命呢!又是欣喜又是忐忑的我一下班就赶回了家。

二毛果然趴着池塘边。我叫了它一声:二毛!它的脑袋稍微向我的方向转了一下下,尾巴在地上扫了两下。

去年年底和别的狗狗打架的二毛被咬破了大腿,一个大拇指大的窟窿,看得见里面雪白的骨头,是我每天早晚为它撒上碾碎的三七片,一天又一天,最终伤口愈合得不见一丝伤痕。这次,我想,也许三七片敷在它眼球上,一定是无法复原的,但应该不会发炎,能活命吧。

待我碾碎三七片,戴着手套,走到池塘边,蹲下来,直面二毛的脸,我无法用文字来描述它的脸,我只知道我是高估了自己的胆量和控制力,我一遍遍叫着二毛的名字,泣不成声,就是无法下手。

儿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戴了手套,几步跨过来,紧绷着脸,将二毛抱进了车库它的狗窝里:你别哭了,快给它上药啊!

一包的药末末撒在二毛那只挂在脸颊上的眼球及周围,二毛没有反应,除了身子在轻轻颤抖和抽搐。我不敢看,但又忍不住拿手一下下抚摸它的头,嗓子眼里堵得厉害。

儿子有点恼怒了:妈,走啊!你一直看着它,它难受,你又不能替它难受,你更难受,何必呢?走啊!走啊!

他说的是对的。我一直看着它,它难受,我又不能替它难受,我更难受。

好在,出事当晚应该是最难熬的一晚,二毛没死,应该是挺过来了。我想,它应该能挺过去的。

果然,第三天早晨,二毛走出了院子,躺到了一棵大树底下。一只眼睛的眼球依然吊挂在脸颊上,表面似乎已经开始结痂了,不再鲜红了。还有一只眼睛,偌大的瞳仁竟然是碧绿碧绿的,应该也是受伤导致的,大概率也是看不见的。它是怎么摸黑走出院子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在听到我的呼唤时,能摇好几下尾巴了。

我为它敷药,它不肯吃药,我用针筒吸水从它牙缝里灌水,灌药。每天早晚两次。

第四天,在我尝试着拿半个肉圆凑在二毛鼻头上时,二毛冰凉的鼻头(听说猫狗的鼻头冰凉就是正常,不在发热)轻轻煽动,然后张开嘴巴,囫囵吞枣咽下了半个肉圆。

能吃就好,能吃就好。我看到它虽然还是时不时浑身轻颤,看到它埋头在院子里摸索着找它觉得阴凉的地方卧倒,甚至钻进油菜地里,将受伤的眼睛贴在泥土上睡觉,我想的是,能吃,能睡,就好。

今天是二毛受伤后的第十天。二毛瞎了。瞎子二毛用耳朵听着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唤,用鼻子嗅着院子里它走过的痕迹,它在院子里踱步,四只脚和盲人走路一样,是高高拎起小心试探的,它不能直接进自己的狗窝了,有时是在卫生间旁边之前从来不去的仓库,有时在车库桌子底下,有时是在花花的狗窝里。

花花一个人,哦,是一条狗独自在院子里玩着球,百无聊赖。从二毛受伤的第一天开始,也许是浓重的血腥味,也许是动物之间的感应,之前一直喜欢缠着二毛死皮赖脸打闹撕咬的花花再也没有触碰过二毛。玩球时,看到球滚到二毛身边,花花不会去叼走,而是立即走开。每次我喂二毛药和水,它都是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不吵不闹。

昨天刚过清明,今天阳光还好,不冷也不热。我和儿子说: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二毛乱跑了,它会画院为牢了。我有思想准备,以后我会每天为瞎子二毛喂食喂水,养它到老。

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打开了,儿子突然问我:二毛呢?

卧槽,瞎子二毛不知什么时候跑出了院子,在大门外低头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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