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分钱一个蛋》作者:吴国忠
6分钱一个蛋
作者:吴国忠
五十余年前,我踮起小小脚的脚尖,下巴撑着高高的柜台,把手伸的最长,从长江供销社“五案桥”代销点的张爷爷手中接过用一个鸡蛋换来的6分钱,开心地转向学习用品柜,购买了心仪已久的1分钱一支的红铅笔、四分钱一张的大白纸,把剩余的一分钱,还买了一块糖,过足了甜蜜蜜的味道,露出了幸福得意的童年微笑。这个影像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当时生产经营一切由公家,连自家粪池里的粪都是集体的,私家养鸡、养鸭还是搞资本主义呢,必须割掉的尾巴。
那是1974年的某一天,我绞尽脑汁从母亲的“百宝箱”里要来的几个家中“偷养鸡”生下的一个蛋,满足一下我上三年级显富的瘾,那时一分钱都是珍贵的,可以买一根针、一块糖,小小童年是很难从拮据父母手中抠出来的,更不用提6分钱一个的鸡蛋了,6分钱能买三盒火柴。在物资匮乏的解放初期30年间,6分钱一个的鸡蛋是全家六口人生活日用品主要来源,十分金贵。
周恩来总理与人民币之间最为人熟知的故事,是他机智应答西方记者关于中国人民银行共有多少资金的刁钻问题,个见周总理不卑不亢地答道:“中国人民银行的货币金嘛……有18元8角8分。”这个答案既没有泄露国家财产信息,又戳破了记者意图嘲讽新中国财力匮乏的心机,赢得了满场掌声。18元8角8分正是人民币从1分到10元10种面值的总和。为10元、5元、2元、1元;5角、2角、1角;5分、2分、一分铅子儿组成。可见当时金钱的宝贵,一分钱掉下来还要交给警察叔叔呢。“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叔叔手里面,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我高兴的说了声,叔叔,再见!”这首童谣大家小时候都会唱吧。
那时干部和工人每个月18元,至后来的二、三十元的工资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呢,子女多,当然个是吃饱不饿死、穿衣不冻死的标准,住着破草房,不存在如今教育、住房、医疗等大山的压力。我们农村人就更难了,小时候平时是看不着钱的,就是过年给守岁钱只论分计,难得上角的,更不谈上元了,不象现在的公主、公子,动不动压岁钱上千上万的。我们那时甚至于没有给守岁钱的说法,要钱、偷家里鸡蛋卖钱,被打是常事。
说起“五案桥”代销店的老历史,随着“五案桥”闸桥的通行,1958年大跃进人民公社时就有了这个小店,当地人一直叫它“五案桥”代销店,它一直为永新、东平、二百亩、江边等周围村的上万农民提供计划供应。
“五案桥”代销店,位于我家与永利小学之间三点一线的中点,相距各五百米,小时候在上学途中经过了无数遍。
我从记事起,家中日用品和生活物资大多在“五案桥”代销店和集市购置的。从小学到初中,甚至于高中前后,直至2000年,买铅笔,橡皮擦,削笔刀,订书机,订书钉,马黄纸,白纸等学习用品和生活日用品,偶尔买几块薄荷糖,虽已过去了50多年,但此情此景一直在心中。
该店早期老张卖货,陆二候运货,后来增加了老谭,小凌等等,具体哪些人已记不清了。大到化肥、农药,小到针线纽扣、日常用品、衣食住行用品,品种齐全,但大多必须凭计划票证购买。那时农家鸡生的蛋,自己舍不得吃,积攒多了拿来卖给代销店,也个好卖给代销店。我记得当时老张收购鸡蛋时用手电筒一个一个的照,还用圈儿套,小的不要,变质的不要,当时卖蛋的人就怕他不收,媚笑地看着他检查,还一边说着好话,我记得当时收购的价格好像是6角6一斤,6分钱一个。我对这件事印象特深,那时为了交学费,我跟在妈妈的后面卖了好几次鸡蛋。也有小孩子偷偷地从家里拿蛋来卖,换玩具、换吃的。代销店是百宝库,吃穿用齐全,凭证购物天堂,我曾在此久久徘徊,而因囊中羞涩,只好望物兴叹,做着疵脸。
前两天坐公交车遇到多年不见的初中同学蔡某某,一起聊天还提到6分钱一个鸡蛋的糗事。他父亲当时是队长,条件较好,上学时买了一枝新钢笔被他有亲的发小“偷”走了,找不到了,又不敢说,个有从家里偷了一个星期的鸡蛋拿到五案桥代销店卖了,重新买了一支,他母亲一时感到奇怪,鸡子怎么一个星期不生蛋的?后来他长大了,懂事了,才想到是善良慈祥的母亲知道偷蛋的事,不过是故意装着不知而已。后来钢笔被发现了,他们两人狠狠地打了一架。还谈了跟在他父亲后面到人家吃请,无非就是一些花生米、炒鸡蛋、散装酒新、时鲜蔬菜而已。我没有好说,在60、70年代,这些餐饭就是高档的不得了了,主家不知存了多少天、想了多少办法才凑起来的,主家为了办事,才不得不自己勒紧裤腰带节省下来的,他常有得吃,不觉在,我们一年吃不上一两次。
过去社员家请生产队长、会计吃饭也是常事,因为所有的工种、工分、粮油、外出打工缴积累等物资分配权都在他们手掌芯里,实际上家家请吃,想自己家多得到照顾,家家请的结果跟没请效果一样,就象现在为了孩子成绩个个给老师送礼请求多关照没有区别,也可能就是国人的奴性和社会的人情化,惧怕自己会得到不公平的对待,时而心里失衡。
我在五案代销店曾看见一些好酒的人,端着一个蓝边子碗,碗里装着刚打的散装酒,他就斜靠在张爷爷的柜台外面喝着酒,边喝酒边聊天,下酒菜是现买的咸萝卜干、几片饼干、几个红糖京枣的场景,似乎既过了酒瘾又解了乏累。就像课本里鲁迅笔下的咸亨酒店里那穿着长衫,吃着茴香豆的站着喝酒的孔乙己。
代销店建立的同时,五案桥两头自然形成了小集市,捕捞队的、喜欢弄鱼的、摸蟹摸虾的、摸螺儿摸蚌的,都把获得物拿到路边集市上卖,挣钱养家。那时鲥鱼、江河豚、刀鱼、江蟹等江鲜一点也不稀奇,虽不是很贵,也需要有钱的人才能享受得到,一般人家消费不起,但也能偶尔解一下馋。
买卖对象都是附近的居民,来赶个早市。卖的是自家种的蔬菜,自家养的鸡鸭,河里捞的鱼虾蟹,还有吃不完的蕃薯和各种芋头等杂七杂八的农产品。早市结束还得回生产队做工分,或以后自家有承包的农田要种。我小时候也曾挑猪草来五案桥卖过,二分钱一斤,草卖掉后能买一个五分钱的草炉贴烧饼解解馋,那是多么地奢侈。当时的小街市,成了代销店旁的一段风景线,与“五案桥”代销店相映成辉。
上世纪80年代初,我父亲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不知从哪里购得了一辆重磅自行车,来往于通州先锋镇三圩头蔬菜批发市场批发点蔬菜回来到代销店旁集市上没摊儿卖,赚点零花钱贴补家用。后来年纪大了,就做脚手绳儿、扎库的麻皮儿、钉钯柄,搸(zhen)钉钯等重量轻的小生意了。同时也批一些钉钯连同竹子柄搸好了一起卖,多赚个手工费,附近的人与我父亲相谈甚欢,同时也非常照顾他的生意。我父母曾在此设摊卖货,那时的繁华,父母繁忙的身影一直刻在我心底,至今难忘。
随着计划经济的消亡和改革春风的吹拂,家乡经过多年的大开发、大发展得到了长足的进步,镇区建设也得到快速提升,农民集中居住、商品房的开发,年轻人外出打工,“五案桥”桥代销店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五案桥”桥集市也慢慢消失,再也见不到二十多年前“五案桥”桥代销店集市人来人往的繁荣景象了,但“五案桥”代销店和集市的演变,留在了那个时代人的深深记忆中, 顿时,一股浓浓的故乡之情悄然袭上心头,感慨无限。
进入经济快速发展新时代,还有谁家为了家庭日用开支,从家中把省下来的鸡蛋一个一个地卖掉,把收入攒下应需应急?还有哪家骄子还会用鸡蛋去换取学习用品?但6分钱一个鸡蛋的往事却将永驻我心中。
时光荏苒,岁月飞逝,“五案桥”代销店只有在梦中相见了。